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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方言中找回历史
来源:初钊兴   2019-08-14 14:44:18

  人类先有口头语言,很晚才有文字记载语言。所以,历史传递的渠道,一是靠书籍,一是靠口口相传。口传的历史也会不断消失的,所以要“抢救非物质文化遗产”。因为语言文字是发展变化的,除少数语音还保留在方言中,部分古代语音已失传。所以后人往往用今人的口语和用字来理解传统地名,因而解错了原意,割断了历史。

  一、“廒上”的误解

  烟台市“高区”和威海市环翠区都有“廒上”村;文登市侯家镇西部有“廒上四村”:东廒、西廒、南廒、北廒。一般字典都有“廒,仓廒”的释文,所以村名碑和新修地方志均释为:“相传古时村边设有仓廒,故名。”这些村都分布在海边,为什么古人会在海边设“仓廒”呢?不可解。

  原来,“廒上”是“鏊上”之误。“鏊”是一种铁锅,这里是熬盐用的铁锅。“鏊上”就是“灶上”。环翠区今有“皂埠村”,“皂”即“灶”的同音替代字。文登市侯家镇50岁以上的居民,至今叫“廒上四村”为“liào上四村”,即“liào上刘家”、“liào上邵家”、“liào上于家”、“liào上孙家”。“liào”是什么东西?就是平底铁锅。乡人至今打发闺女出嫁,必定要用“liào子”——即平底锅,烙“喜饼”上百块,带到夫家去。“喜饼”质量特高,直径不过10厘米,厚不过2厘米,圆形。平底锅烙出的喜饼不走形,两面受热均匀。如果修志者留心方言和方音,就不会被同声替代字所误导。

  清末《文登县志》载:“同治十三年(1874年),盐民改铁锅熬盐为打滩晒盐。”用铁锅熬盐距今才122年,今60岁以上者的爷爷,都见过;可他们的孙子们却把海边熬盐的灶户居住的地方写作“仓廒”之地。历史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啊。今人已很少知道,“灶户”是国家注册的,每县几口盐锅是有规定的,要纳税。《文登县志》载:“本县盐课摊入地丁,共解银二百七十六两六钱四分三厘。灶户馀票共银十七两七钱二分,由灶户完纳。计南北海额锅五十一面,每面秋兑馀票钱四百文……”

  二、岳飞后代的命运

  威海市境内岳姓村很多。可是,文登大水泊镇的“泊岳家”却被外村称为“泊ya家”,文登营镇的“岳家口”被称为“ya家口”。荣成市的“岳泊庄”,人称“ya泊庄”。这样的例子很多。威海市温泉镇有“雅家庄”,《威海市地名志》:“相传元末明初,雅姓由文登县大水泊迁此定居,名雅家庄。”问题是大水泊附近并没有“雅”姓居民。我询问雅家庄现住北京90多岁的老干部韩力同志,他信告:“‘文化大革命’中,村东挖开一座元代的石坟子,发现一块石碑,碑刻村名为‘田家庄’。田姓何时灭绝已不可考。我年轻时,人们口称‘ya家庄’,但写作‘岳家庄’。”“岳”为什么读作“ya”呢?多年没得到答案。前年,在荣成大岳家读到岳力主编的第五册《岳飞家史考》,才恍然大悟,该书24页载:“安徽涡阳县马店乡讠丘讠山庄村讠丘讠山典根、讠丘讠山永珍来信反映,该村讠丘讠山姓村民七百多人,祖传系岳霆后裔从湖北黄梅经江西、山东辗转改姓来涡阳的。山东定陶县田集乡刘庄寨村讠丘讠山宗进来信反映:该村祖传为岳云之子岳申之后。当年保姆带着岳申逃难,流落定陶腊真寺至今。后裔分迁烟台讠丘讠山家楼,河南小坎等处。”1993年出版的《汉语大字典》第一次收录这个“讠丘讠山”字,读ya,去声。由此可知,威海境内的20余处岳姓居民,其中大部分曾改姓“讠丘讠山”,事过境迁,又改回“岳”姓,但已经在地方上流传开来的读音“ya”却保留下来,形成字与音相矛盾的现象。如此看来,《威海市地名志》关于“雅家庄”的记载基本上是正确的,只要把“雅姓”改为“讠丘讠山姓”即可。

  世代相传的民族英雄岳飞被奸臣和昏君残酷迫害的悲剧已经865年了,想不到到悲剧余波也曾在我们身边上演。但我们竟然长期蒙在鼓里,对此竟一无所知。

  由此,我想到,“二十四史”记的只是统治者的历史,不会记载平头百姓的喜怒哀乐;从方言中找回历史,找回“草根”文化,是多么重要啊!

  三、“营”“寨”并不都是“军营”和“兵寨”

  自元、明以来,胶东沿海成为防倭的军事重地,留下众多的与“营”、“寨”有关的村名与地名。如“文登营”、“营前”、“营南陈家”、“孙家寨”、“万家寨”、“寨东周家”、“寨颜家”、“寨前杨家”等近百个村名。也许因为这类村名太多,人们便把一切带有“营”、“寨”字样的村名毫无根据地附会为与古代军营、兵寨遗址有关,从而搞乱了历史。

  笔者曾为文登市汪疃镇祝家英撰修村志,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村名渊源考证。该村村名碑谓:“明万历时,祝姓由牟平城祝家巷来古军营遗址立村,称祝家营,演作‘祝家英’。”可是,无论调查文字记载还是口碑,这里都没有设军营的证据;又怀疑“营”字是“茔”字转来,查《祝氏家谱》,迁来以前,没有在这里建祖茔的记载。我一直留心此事,后来还是从内蒙方言俗语中得到启示。2003年第一期《读书》杂志载北京大学李零教授的文章《大营子娃娃小营子狗》,才顿开茅塞。李零教授当年插队内蒙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说“当地把村子叫‘营子’”。“大营子的娃娃见识广,胆儿大;小营子的狗见生人少,一见生人就恐惧,叫得特别凶,胆儿特别小。”再查《汉语大词典》:“营子:蒙古人对村庄的称呼。”这就证实李教授说得对。《说文》:“营,匝居也。”即环绕而居。《广韵·清韵》:“营,居也。”可见,营,就是村。蒙古人统治山东、胶东自至元初年(1264年前后,见《文登县志·刁通传》),到明洪武初年(1368年前后),共百余年,对当地文化风俗影响不可低估。由此可知,分布在我国北方的以“营”为名的村庄,绝大多数与“军营”是无关的。仅文登市就有祝家营(英)、小营(英)、大营(英)、于家营(英)等村庄,均与“兵营”无关。

  再说“寨”。口语有“村村寨寨”,可见“村”“寨”同义。查《汉语大字典》,“寨”字第四义项为:“村庄;村落。多用为地名。如:龙驹寨(陕西)、金寨(安徽)、六寨(广西)、大寨(山西)。”文登境内的西寨、大寨、小寨等村名均与“兵寨”无关。

  四、“礼格庄”与古代“封堠”

  文登市高村镇有个“礼格庄”,位于古代文城通高村的官道西侧。奇怪的是,该村既没有住过“礼”姓,也没有住过“李”姓。这村名是怎么来的呢?久思不得其解。后来读日本高僧圆仁用汉文所撰《入唐求法巡礼行记》259条,即唐开成五年三月一日条才得到启发:“……斋后,望西北行卅里,到蓬莱县管内望仙乡王庭村寺宿。入夜雷雨。唐国行五里立一候(堠)子,行十里立二候(堠)子,筑土堆,四角,上狭下阔,高四尺或五尺不定。曰(因)唤之为‘里隔柱’。”文登话四五尺高的“柱子”,一般也称作“桩子”。官道旁记里程的土筑“里隔桩”,是古代官道旁记里程的“封堠”,又名“堠子”,五里只堠,十里双堠。相当于现代的“里程碑”。唐韩愈《路傍堠》诗:“堆堆路傍堠,一双复一只。”描写的正是单、双相间的“里隔桩”。

  原来先民来“里隔桩”旁居住,取名里隔庄,日久演作“礼格庄”。

  《杨慎外集》:王子牟云:“禹治水所穿凿处,皆有青泥记其所,此封堠之始。”“黄帝游幸天下,有记里鼓,道路有记里堆。则堠起黄帝,非始于禹。”可知封堠——“里隔桩”的历史何等悠久。如果没有唐代《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对当时胶东方言的记载,我们今天很难了解“礼格庄”村名的源渊,也不知道古代“封堠”的尺寸和形制。

  这是据古代方言词汇了解历史的一例。

  五、“阳庭”、“阳城”——威海古老而美好的名字

  今威海市环翠区有个“羊亭”镇,古称“阳庭”、“阳城”。“庭”,宫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太阳宫”或“太阳城”。时代变迁,人们已经淡忘了“阳庭”的辉煌历史,只管写起来方便,于是,“阳庭”简作“羊亭”。但方言毕竟为我们保留了“yangting”这个地名发音,让我们今天仍然能找回3000年前先民们心目中的“阳庭”或“阳城”。

  请看《太平御览》卷五十一:“《三齐略记》曰:‘始皇作石桥,欲过海看日出。时有神人驱石下海。石去不速,神辄鞭之,皆流血,至今石悉赤。阳城山尽起立,嶷嶷东倾,犹如相随行。’”

  同书又载:“阳庭城东西二百五十里青城山,秦始皇登此山,造石城,入河(海)三十里。临海射鱼,方四百里,水变血色,今犹尔也。”

  又载:“《齐记》曰:‘不夜城在阳庭东南一百二十里。淳于难称海童作妖城,古有日夜出见于东境,故莱子此城以不夜为名,异之。’”

  这些记载,有神话色彩,不可全信,但也为我们保留了珍贵的史实。

  其一,阳庭有城,所以称“阳城”,乃至阳城以东之山又称“阳城山”,又称阳城东西更大范围的山脉——西到昆嵛山,东到成山,统为“青城山”。愚以为,今“成山”之名,有可能是“阳城山”或“青城山”演变而来。

  其二,“不夜城在阳庭东南一百二十里”之说,与实际距离并不离谱。“淳于难”是隋末文登守将,唐初率部降唐,升首任登州刺史(见清末《文登县志》)。海童不理解“有日夜出”的自然现象,称“不夜城”为“妖城”,也合乎情理。但清道光十七年(1837年)腊月某日,文登县蔡宫屯(今属荣成市)林培玠夜宿石岛。“约半夜,窗纸大明……启户视之,旭日已升。各散将归来,窗纸复晦,依然昏夜。逾数刻,鸡始鸣。是夜,有钓于海上宿舟中者,见三日并耀,光烛遐陬。诘朝有北方来者云:‘山外并无此异。’”由此,林先生感叹道:古时有日夜出,见于东境,看来并非荒诞之说(见林培玠《废铎呓》)。

  其三,“莱子国”建于西周,春秋时被齐所灭(前602年)。也就是说,“不夜城”建在公元前1047年后,西周灭亡的公元前771年之前,距今3000年左右。阳庭和文登界石镇的旸里等地名,还要早于“不夜城”。雍正本《文登县志·古迹》:“旸谷,在县西北六十里,尧命羲仲宾日处。”至今,此处有“旸里”、“旸里店”、“旸里后”等4村,村北有“旸谷山。“旸里”、“阳城”或“阳庭”,都是远古时,先民们视为太阳升起的地方,是迎接日出的地方,所以这一带又有“朝舞”之古名(见《孟子·梁惠王》),即“朝日乐舞”(见《孟子正义》),均与迎接日出的盛大礼仪有关。

  “威海”之名,起于明代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明廷将文登县辛汪都三里划出,设威海卫,征集捕倭屯田军。它和反侵略、保卫海疆的历史连在一起,当然要铭记在心;但是,人们不应该忘记更加悠久而美好的名称“阳庭”——太阳城的神圣和辉煌。

  所以,我们由衷地感谢“羊亭”这个地名,为我们传递了远古先祖们的重要信息。

  (作者:文登史志办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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