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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淞专访: 战火纷飞的尘缘
来源:抗日战争纪念网 孙洪艳   2017-03-29 16:09:43

吴淞:法名释来空。

1922年12月5日出生于湖南长沙,16岁从军,1942年加入黄埔军校七分校军官总队第11期步科,后调入第九站区任中尉联络参谋,1943年编入国民革命军第10军3师9团3营,历经常德会战、第四次长沙会战、衡阳会战。

1998年12月在石门夹山寺剃度,后到常德乾明寺潜心修行,为战友超度亡魂。

亲历了战争残酷的他,直至今日仍然不能理解那场侵华战争的缘由。当两个日本教授来看望远离尘世剃度空门的他时,他忍不住质问道:“佛教是日本的国教,从中国引进,讲究一心向善,但为什么当年对我们中国人那么残忍?我很不能理解……”

他的回忆录《军人犯人僧人》既不为展示苦难,也不为炫耀功绩,他说这段历史要保存下来,留给后人。已历经无数媒体采访过的他,有意无意地回避了参战最惨烈的部分,略过了经常回忆的“废墟上到处散落着各种武器和弹药,山上、河滩四处堆放着死人,河水中漂浮着尸体......”那些血腥四漫的战争场景,却动情地谈着哥哥,忆着生病的母亲-----那是他一世的尘缘。

加缪说:真正的救赎,并不是厮杀后的胜利,而是能在苦难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宁......
 

吴淞专访:战火纷飞的尘缘
 

问:1937年是历史的节点,您对于那时的记忆还留存多少,最有印象的是什么?

吴淞:1937年是卢沟桥事变,日本人轰炸长沙武汉。那时有钱出钱,共赴国难!我还是学生,15岁,不能读书了,我的双胞胎哥哥学精工,别人介绍他去湘黔铁路湘潭机务段当工人,后来被调到广西,21岁就牺牲了。卢沟桥事变后,日本直接打南京,湖北,上海。想夺取上海经济的控制权。蒋介石为了保护上海,出动了70万兵力。当时孙立人(后来是我的长官)还是上校团长,步兵指挥官,他打的很出色,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日本吃了很大的亏,用迫击炮对孙立人猛炸,他右臂炸伤,财政部长宋子文知道后,就派人由南京到上海把他送到香港最好的医院治疗,一直打到十一月。

问:在还没有“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鼓舞下,您是如何从军的?

吴淞:卢沟桥事变后,我读不了书了。看到招兵宣传,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没钱,我要当兵。可是告诉父母肯定不同意,我还小,他们会担心。我就去黄兴路坡子街、药王街这一带,找部队报名。那时在长沙到处是国民革命军新兵招募处,部队很多。我就想哪个部队好、装备好、作战能力强一些,就去哪个。当时有个部队,是孙立人的,他的部队很能打,他本人是美国军校毕业,军事天才,他就成了我的第一个长官,那是1938年8月份。

问:15岁还是童工的年纪,对于没有枪高的娃娃兵,在部队上会区别对待吗?

吴淞:我是1938年8月16日加入财政部盐务总局缉私总队(当时有三个大队,三个团),8月21日跟部队到贵州都匀去训练。部队发了中正步枪,除了步枪还有子弹、两个手榴弹、干粮袋、水壶、背包,大概50斤左右,从长沙到贵州有1942华里,这些都要带着,还要走路。因为我年记轻,照顾我,只背通讯器材。走了十多天,驻防后在独山训练,有步兵、炮兵,我是通讯排上等兵。

问:相对于兵的三个等级,要求不一,有所区别,您为什么一入伍没多久就当了上等兵?

吴淞:当上等兵要考,首先要检查身体,身体合格了还要文化考试,要求很高,笔试很严格。我当时默写了孙中山遗嘱,用“恭录”去默,考官觉得我写的很恭敬,没错字标点也对,格式正确。一录入就给了我一个上等兵(资讯中队通讯小队上等兵)。二等兵一个花,一等兵两个花,我有三个花。

问:许多名将都来自于黄埔军校,您能谈谈您如何到黄埔军校参训的吗?

吴淞:到贵州以后,我渐渐长大了,从炮校准尉附员升为少尉干事,成为税警总团团长孙立人身边的一名团副。很多人羡慕我可以坐车,不用走路,伙食也好。孙立人将军有些任务都喊我跟他去做。有个和我关系好的警卫就说:“我听说孙立人将军可能让你当副官。”那时我只有16岁,只能升到中尉,如果当副官起码要上尉。我只读了高小,文化低工作能力接不上,对我有影响,对孙立人的工作也会有影响。在和孙立人谈话时,我就透漏说:“我的文化程度很低,希望能够进军校提高自己”。他说:“好好,不错,保证让你入军校。”那是1941年,孙立人在贵州当指挥官。

1942年我就回到湖南,进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七分校军官总队第11期步科受训。

问:时隔七十五年,您还能想起黄埔军校受训时的情形吗?

吴淞:当时军校有制度, 高中毕业年满18岁,身体合格,受训两年半,毕业后到部队当排长。但是我在贵州独山训练时已经升为少尉了,所以不用考试,直接进军官队,受训一年半,升一级,毕业后任中尉联络参谋。

在黄埔军校受训时,首先都是姿势训练,包括基本的立正、稍息、队形变动、卧倒、跑步、射击等等,军官和士兵都是一样的 。稍有不同的是分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我是步兵。
 

问:您毕业并没有回到孙立人那里,毕业后的状况还记得吗?

吴淞:按规定我本应回原部队,但是,军校毕业的时候,税警总团已经改编为新38师,孙立人带着他们去缅甸,参加远征军作战了。我一个人不能去,回不了原部队,就被调往第九战区兵站总监部升任为中尉联络参谋。主要任务是了解部队的弹药、军粮、碘酒、酒精、纱布、卫生器材等军需消耗情况。与南京、长沙等各个地方联络补给,看看哪里运子弹,运军粮方便。
 

 

问:第三次长沙会战连炊事班的人都上了战场,您在黄埔是作为步兵受训的,但却在后方当了联络员,在当联络员的时候会有战斗任务吗?

吴淞:我没有战斗任务,我用的是手枪,只有两个用途,一是近距离自卫,二是用来敌人靠近时自杀。虽然在前线我只有联络任务。但是局势紧张了,我也要打,我不能依赖他们,看情况。有时会把电话放下,去拿枪。营部里有一个班长缴获了一个三八步枪,穿透力很强,给了我,我很高兴,那个武器装备好,用日本侵略者的武器打日本,心理特别舒服。我在军校受过训练也不怕,虽然听到枪声会非常紧张,但是战斗真地打响了,看到众多伤亡的士兵,你就不在乎了,战争把我变得坚强了,我也不再害怕。

问:您总是每个话题都离不开哥哥?他就像您的另一个存在,存活在最初的记忆里,虽然对他知之甚少,就连葬在何处,也至今未知,那么对于哥哥的的记忆除了儿时还有哪些?

吴淞:我后来没有和哥哥在一起,37年分开后他到湘潭当铁路工人,38年8月到岳麓山缉私总队看过我,送我去参军。那是最后一面。湘黔铁路撤销后,他调到广西继续当铁路工人。那里的日本鬼子无法无天,他就参军负责破坏敌人的铁路。我们很少联系,他的部队保密不能联络。1943年8月他在安徽蚌埠执行任务时,被日本人抓住了。组织就让当地群众保护他,证明他是贫困学生不是破坏铁路的军人。那时日本人施行“以华制华,以政养政”政策,不想得罪中国人,没有证据就放了我的哥哥。放的时候打了一针731部队的细菌针,当时我的哥哥就知道,这一针打下去不会好,也明白放他出去是要看他和哪些人接触。所以他出去后哪也没去,直接在蚌埠买车票回长沙,准备治病。

后来我才知道,1943年他回长沙,带着伤,带着细菌针,走了38天。但是那个病治不好,只有长沙湘雅医院晓得这是细菌针。那时我被派到第九战区,军事训练有命令,你不能随便地脱离阵地,要枪毙的。虽然知道他回来了,但是不能见面。

我的哥哥没有治好,就死了。从蚌埠到长沙,338天,他就死了。我们没能有机会见面。

他死了以后,我的父亲草草地把他埋了,埋在哪里,我也不晓得,我参加常德会战回来以后,我母亲也没有把埋他的地方告诉我。家里迷信,因为我和哥哥是双胞胎,告诉我怕对我不利,就连我哥哥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我有个特殊的要求,就是希望把他牺牲的经历写出来。我现在还得到了一个抗战老兵的名誉,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他牺牲了,到现在,他还是个无名烈士。

问:您还能回忆起抗战时对母亲那份执着的孝顺吗?

吴淞:随部队去江西一年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母亲,她头上折了毛巾,有病了,来看我,当时我就哭起来。熟悉的军官知道了,就安慰我,说梦见哭是好事,让我不要难过。第二天我就接到一封信,是我母亲写的。那封信走了100天,信封都磨烂了,盖了很多邮戳,一直跟着我的部队追。信上说我的外祖母死了,母亲一个人住在长沙,已经病了,没人照顾。

我看完后就打了报告,要求回沦陷区,上级不准。说那里的日本人看到年轻人就认为是游击队,会抓到关进汽油桶,用开水烫。可我还是坚持要回长沙,我说看看我母亲就回来,不放我回去,我就不回来了。部队就同意了,支了两个月工资,派侦查员送我到长沙,保护我的安全。

我剃了头换了便衣。拟好户口,身份是江西的上门女婿回长沙。从江西走到长沙法华寺,整整10天。路上有游击队,日本人,汉奸,青帮、红帮、也有带番号的部队,很难应付。

离开江西时,很多湖南长沙的同僚要我带信给家里,我怕被日本人搜去。到了浏阳有国民党驻防的地方,就买了一块明矾,用开水泡,还买了一支碘水笔,几张干净的纸,把他们通信处集中写在一张白纸上。(明矾遇水晒干以后就看不出来了,浸过水之后才能看得见)。还有一个人托我给他父亲带了一个二三钱重的金戒指。我把它藏到鞋子里,信和几张白纸混乱着,买了几条肥皂,用几张信纸乱七八糟,左一张右一张包着这些肥皂,想作为包装纸欺骗日本人。

经过日本宪兵军官检查时。我就把那些家信和废纸包的肥皂给他看,他离我的距离很近,边上栓了两条狼狗,我心里有数,几张都是白纸包着肥皂,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我害怕耽误时间,就说:太君,你的狼狗我害怕。你快一点快一点。他就很烦,对我一揪,喊:“开路!开路!”我就知道安全了。

为了掩护自己,我叫了人力车,买了一份报纸,坐在车上看,其实我不是看报纸,是怕遇到认识我的人。

就这样,我平安地到达了长沙城,在坡子街50号,见到了我的母亲,我们两个抱头痛哭,哭了很久很久,哭得很痛快......

现在回忆起那个时候的情况,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冒雨探望吴淞老人的美国台胞姜国武先生

摄像:李时英  校对:李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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