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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青专访:生命的所有可能
来源:抗日战争纪念网    2017-07-20 17:47:58



梅青

  梅青:出生于1966年,河北地质学院毕业,民革党员,父亲是抗战老兵,一直从事矿物标本生意,在世界各地从事生意的同时做关爱老兵公益,所经营的《石缘堂》每每有生意上门经常到处找她,团队成员笑曰: 长期不务“正业”以“关爱老兵”为主业。与很多抗战老兵关系相处融洽,形同父女,老兵离世时经常请她写悼词,志愿者爱惜地评价:已成“悼词专业户”。在关爱老兵的历程中,从最初的只是为了给参加过抗日的父亲寻求一些公正的待遇转化为对抗战老兵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责任。




《石缘堂》

  每个人在命运的长河中都会遇到很多问题,不安全,碎片化,认同,与恐惧......“单个人做什么才能影响历史呢?他能通过自己的生活方式成就什么呢?”人类的问题并不简单,他们非常复杂!我们不仅受环境限制,而且我们自己就是环境。

  当我们没有把自己从伤害、冲突、恐惧、和悲伤中解放出来,我们依旧停留在自己的狭隘中。而这些所有的伤害与恐惧最大的来源莫过于战争。战争已经存在了五千年,这意味着每年都有一些人杀戮另一些人,制造了怎样的浩劫,几百万人在哭泣。

  从战争阴影中走出的那些幸存的抗战老兵, 他们背负的苦难,渴望的认同,催生了一代聆听人--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

  克里希那穆提说:“这种聆听就像是在把种子播进土地,你不需要把他拔出来,看看它是不是在生长。”

  “所以,你付出全部的身心与头脑,你就会发现有一种超越所有时间的事物,此时就会有那样一种至福.....”

  无论你的倾向、能力、天赋、天分是什么,这些都是人类所共有的,他们极其相似,与你一模一样,思想也是局限的,所以你必须超越思想,超越理性和逻辑......

  梅青专访:生命的所有可能

  问:您所从事的职业需要全国乃至世界各地去做展示与推广,在这样时间并不充裕的情况下做到长期关爱抗战老兵这个群体很不易,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抗战老兵这项公益的?

  梅青:我爸爸是抗战老兵,09年,我在三湘都市报或是潇湘晨报这样的报纸上看到有关抗战老兵的消息。就打电话到报社,给了我青蛙的电话,很长时间没有消息。但告诉我还有几个志愿者,也加了QQ群。之后开始有活动,后来通知去东塘那里开会。会后成立了一个关爱抗战老兵的组织,理事长是李景平,但不久因身患癌症,已无法管事。当时因为我对电脑比较熟悉,负责管理资料,给了我整个湖南省二十几位老兵名单,很少,还不全都是长沙的,我就把每一人都建了档案,打印出来分成四组去看。

  实际上,当时我对抗战历史一点都不懂,也没有什么情怀。带着一种观望的心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抱着一种为我爸爸谋取一些什么东西的心态。我从小跟我爸爸在一起,对他是抗战老兵没有产生过荣誉感,相反还觉得很委屈,总觉得参加了抗日的人该有一些比较好的待遇或者什么政策之类的,但这些都不曾有过。我爸那个时候已经基本上不怎么说话了,自从09年摔了一跤之后就很少说话,难于沟通,开始糊涂了,有时今天说要找他爸爸妈妈,明天又说一些陌生的名字,到了晚上还会呓语着:你小心啊!今天晚上会有我的批斗会之类的话。已经不能正常地沟通了。



闲暇时间所作之画

  问:那么您从事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工作以后,这种状况有没有改观?

  梅青:我加入关爱抗战老兵队伍后,就去问我爸爸,他的回答也不可信,还很警惕:“打听这个干什么?”偶尔问他一句你是哪个部队的,他说77师,找了档案,他确实是77师, 73军的,作战区是湖南,问他军长是谁,他说是罗霖,我就去查去验证,真有一个罗霖,不是军长,是1930年新22师改编为第77师时罗霖任中将师长,是我爸爸的老乡。

  我从小就知道我爸爸参加过抗日,填表的时候,他的身份一栏是伪军官。他是军医,经常写诗,在他有一首诗叫《八十抒怀》“八旬岁月几辛酸,运动频经两鬓斑;整党批成真右派,抗倭斥作伪军官。艰难炼我身欣健,忧乐萦怀志尚顽。幸喜“三中”平错案,精神解脱老怀宽。”。
       我知道他的历史,我们家的成分不好也不敢问,就查完资料再去跟他核实。很感谢曹湘陵写的《73军抗战史》,让我从抗战知识方面和与我爸爸沟通方面有了很大的转变,那时我爸爸相当于植物人一样,没有太多的反应,也不说话。但是当我把这本书念给它听时,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不说话但他有反应,比方说我问:“你是七三军的?”他表示:“是”。

  然后我问:“彭位仁你认得吧?”他表现出非常激动的样子,好像是见到老朋友一样,笑着不停地点头,很高兴,好像在回忆,好像在思考,好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来,不停地张开嘴巴想说什么,我提到军医处处长孔繁瑾的时候,他都感到很惊喜的样子,表示“认得”“认得”。我还在我爸爸的档案里有两条记录“1937年11月至1937年12月湖南长沙伪七十七师军医处看护下士,处长孔繁瑾,1938年1月至1938年10月湖南长沙伪七十三军军医处军医训练班学员,处长孔繁瑾。”当年(1951年)填表要求填证明人,我爸爸就是填的这个名字,他们在一起工作过,我爸爸的历史就得到了一个佐证。

  我越是看望老兵,越是找到了我爸爸那个年代的事实依据。在这个过程当中,改变了对我爸爸的看法。实际上我跟我爸爸的关系是不好的,我们之间也仅仅限于孝顺。虽然他去养老院时我们会经常去看他,生活条件比别人好,住院也有24小时保姆照顾、子女的探望、周围羡慕,但是那只是孝顺,这种幸福与对他的理解是另外一回事,我在思想和情感方面还是不能去理解他。直到我当了志愿者,了解了这段历史之后,才开始觉得我爸爸真的很了不起,他曾是少校军医。这个军衔是我们儿女这一代无法企及的。
 



柜子上厚厚的唐氏族谱

  问:在不断的找寻过程中您除了在内心中与父亲的和解,思想上对他的理解,其他的收获有哪些?

  梅青:在寻找的过程中,让我对所生活的家庭有了颠覆性的改观,我爸爸姓唐,当我看了被找到的族谱后很震惊。民国30年编卷,四本,主要编撰人员第一个就是我的爷爷唐守谦。主纂人唐少豪是我爸爸,我的爷爷应该是整个族里德高望重的人。我爸爸也应该是他这一辈人比较有才的。 1941年时我爸爸还不到25岁,爷爷的四个男丁中有一个伯伯23岁就去世了,他是滇军总司令部少校副官特务营营长。另一个伯伯毕业于军医学校,军政部军医署第114伤兵官兵收容所少校军医。我爸爸是151兵站医院医药局代理主任少校,还有个叔叔很小。爷爷的四个男丁三个当兵,都是上尉以上的军官,我过去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家庭,直到 2013年11月16号。

  以前从不想去了解,因为是一个经常挨批斗的家庭,我爷爷当时也是逃亡性质的人,也感觉自己家庭很黑,爸爸的历史也不愿意去关心,更不愿意去接触。当我看到族谱后非常感动,突然间有了改观,这个家庭满门忠烈,抗战时期能够出来的都加入到抗战队伍里去了。

  问:为什么有志愿者会说您成了给抗战老兵写悼词的专业户”?

  梅青:我经常看望他们,也在他们离去的时候送他们最后一程,道最后一声别,真的是很难受,也很舍不得。我是老兵之家的元老了,对老兵熟悉,我写悼词,每一次都写到凌晨三四点钟,感觉到这个人就在我眼前,彼此交流,跟他说话,边写边说。我在写的时候就已经承受不住了,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经历,我自己有时候也控制不住,会流泪,整个人好几天缓不过劲来,我总是对自己说:尽量不要流泪。

  为他们做事的时候,我有所获,为他们养老送终,是责任,只要身在湖南,我都会尽量去送他们,一定会去送他们。



梅青与她的《石缘堂》中的矿物标本
 

  问:每一位您看过的老兵都会记得您的名字,对于您去看望的老兵感触最深的是什么?

  梅青:我跟老兵的交流,除了组织活动外,平常也会去看望。有很多抗战老兵,印象特别深,有些事情真的会让人感动。

  有一次我们搞了个抗战图片展,请了几个老兵,林协舜老兵看到我说:“你叫梅青,你来看过我。”在哪年哪月哪日的下午和哪几个人一起,一年多以前的事他记得清清楚楚,这让我很吃惊。在我的人生当中谁来看过我。什么时候和哪些人我没感觉有这么重要会去记得这么具体,他可以记的这么清晰,这样看重,遗憾的是我不能经常去看望他们。90多岁的老人记得我们去看望过他的这种状态,实际上是盼望我们再去看望他,是一种渴望。

  后来我知道,每一次志愿者去看他,他都用本子记下来了。还有张默坚老人,90多岁了,可以记得我的电话号码,随时拨过来。说实话,我女儿的电话号码我都不记得。我们所做的事,他们非常看重。还有何孟恭,一百多岁的老人,刚去看他的时候九十多岁,头上绑着毛巾,脸上的皱纹衬着很黑的皮肤,地地道道农民的样子,佝偻的背还不太能听见。我们跟他讲抗日,他就拿出来中央军需学校的同学录来,指着那个什么他毕业时的照片给我们看,他们的同学当中将的有好几个啊,何老桌子上面是用英文写的东西,原来他把庄子孟子翻译成英文。我们偶尔读读孟子已经不错了,他把他们翻译成英文,还把美国总统奥巴马的就职演讲词背给我们听,一边背一边翻译给我们听,他毕业的学校比黄埔军校还要难考,他是空军第四大队的后勤,他看到过他的飞行员同学,飞上天掉下来,血肉模糊,他想起就睡不着。

  他当兵之后做军需押运,把物资送到前线,有一次到独山区时,车子开不动了,打着赤脚走路脚磨得稀烂的。讲到抗战的苦日子时他说:“我没有立过功”!1949年后,整个部队到台湾去了,他冒死溜出来,要回家,多次催他归队,都没有回,他说:“有父母有儿女就不想去了,我不想打仗!”就到望城这里一个学校教书,不让他教书就劳动,做最脏最烂的活,他是个很诚实很老实的人,每件事都很到位,很严谨。他年轻时考英语十几分钟就交卷,大家以为他不会做,结果是满分。教了十几年的书,没有工资,工资条上只有工分。每节课都是公分,退休工资也没有,也就没有了生活保障,还好,有两个儿子来养他,他的同学很多是少将,但是在台湾。

  问: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有没有影响到您价值观上的改变?

  梅青:其实我的思想很包容,激进的不激进的都能接受,因为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土地上,就像这几年做老兵的时候我才知道总理遗嘱,知道有他们这样一些故事,实际上很多经历过的是抹不掉的,比如我从小所受的教育,有时候会产生碰撞,也会反思,不能清洗掉的我都能接受。任何一种观念,一种观点,我都表示理解,这本来是一个纷繁复杂的社会,老兵后代,也分很多种,有左的右的,激进的,不激进的,对于他们我都抱着一种尊重的态度。

  我们对历史了解太少了,老兵最大的心愿就是被认同,“我是在抗日,把日本人赶出去,简单到这种程度。”他们觉得那个年代的确日本鬼子是非常可恨非常残暴的,他们讲起来就会很气愤。我去过日本,也有日本朋友,那个国家让你对他的印象改观!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确实在那个年代侵略了我们,也残暴到极点。

  我没接触到抗战历史和抗战老兵之前我没有什么思想和想法,但是真的接触了这段历史,从他们那里回溯出来一个真实的战场。就很能理解他们对日本人的咬牙切齿,遇到钓鱼岛事件的时候,很多老兵说他还愿意上战场。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太多的苦难,太多的残暴,身上残留日本人的枪炮伤痕,国破家亡的仇,他们的恨是天经地义。

  而他们的后人,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恨存在,因为没经历过,战争对于他们已经很远了,但我们要反思,反思这场战争是为什么爆发的,为什么一个那么小的国家就敢肆无忌惮地打我们……



梅青(右)与采访中偶遇的肖冠霖(左)


文;孙洪艳   图:肖冠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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