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能杰 :1985年12月出生,2008年毕业。独立纪录片导演、 摄影师。 2009年成立棉花沙影像工作室, 2016年成立《棉花沙图书馆》公益项目,2012年发起《抗战老兵晚年系列纪录片拍摄计划》,拍摄已经超过100多位。
32岁的他给人的感觉亲切、稳重、诚恳。曾三次辞职去拍摄留守儿童,六年间跟拍累积素材达几千G。中途也曾数次放弃回到城市,却最终放不下执念,辞职后继续去坚持。在回应各类问题时的那种平静让他显得更加稳重,他说自己不善言辞。
所拍作品有:《高山上的马夫》(入围 第四届全球华人短片大赛) ,纪录片《路》(入围 第七届中国纪录片交流周) 《常春庵》《婚礼》《打工梦》(入围2012中国(广州)国际纪录片节 竞赛评优单元) ,《村小的孩子》 入围法兰克福中国电影节展映一等奖。
抗战老兵纪录片《龙老一生》参加2013年广州高校巡展放映,并入围第四届凤凰纪录片盛典纪录片大奖 最佳提名奖 ,集美双栖影展 最佳纪录短片奖。
这个身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当他无法改变能力之外的东西时,他只想做一个普通的记录者。记录儿童,记录老人、还有那些抗战老兵。
人类普遍缺乏热情,大部分人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支离破碎的活动上,要使人有一种长久而深厚的热情去了解整个生活的过程是很难的。观察即批判,是批判性的注视,沉思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只有平静的心才能看清事物,但是除了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方法、系统、曼陀罗、老师或其他任何东西能让你平静。作为记录片的导演,长时间地以年为单位跟拍采访者,那种长久的注视,那种安静与执着让人生有了持续的热情与沉思。
蒋能杰专访:在能力之外做一个普通的记录者
问:您一直在拍纪录片,对于纪录片也有着独到的见解与方向,是什么原因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拍摄内容转向抗战老兵这个主题的?
蒋能杰:我对抗战历史的研究没有多深,中学时对历史感兴趣也是因为历史经常是文化课成绩最好的。
我们村子里有一位老人,村民都说他是远征军,在缅甸和印度那边打过仗。我也是上学后才知道什么叫远征军。真正开始接触老兵是在2012年,在做农村空巢老人公益图片展,拍摄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中年轻劳动力外流时,老人和小孩留守的状态。当时潇湘晨报出了一本书,书里的一个老人是我们邵阳新宁的老兵,他身体和记忆力特别好。当时农村空巢老人公益投资项目有一些经费是回馈给老人的,我就送去一些物资,老人家就跟我聊起来,他是第八军的,讲他抗战的经历,参军的经验。我本身是做纪录片的,也许是职业病的原因,就把它记录了下来。
当时想法很简单,老人这么大年纪了,如果不赶紧记录,可能就没机会了,奔着这个目的,到2017年,记录已经超过一百位抗战老兵,绝大部分在湖南。
问:您偶然对老兵的关注是从普通的留守老人开始,拍第一个抗战老兵的记录片就获了奖,您的职业对于拍摄对象有一定的敏感,需要拍摄者有所打动的情绪在里面,那么龙老打动您的地方在哪里,如何抓住您的内心,让您坚持去拍摄了那么久?
蒋能杰:第一位抗战老兵拍的是《龙老》,2011年中秋节前两天,买了月饼,带些钱去看他。他记忆力特别好,讲话很直接也很直白,很坦诚地告诉你一些事情,也告诉你他是怎么想的。我当时就问他有什么心愿?他说他想死,这让我印象很深刻。他可能是对现有的生活状况很不满(不是关于抗战老兵是否被认可的事情),和养老问题有关。当然不是说他的儿女不孝顺,他就一个儿子。参军之前结过婚,打仗打了好几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能不能回去,他的妻子不愿意再等,就让他改嫁了,回来后他就另外娶了一个,生了个儿子。也许是对现有的生活不满,也许是心理疾病,(打仗时也落下很多病)诸多的不满让他有了这样的想法。
片子里的解释并不多,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整理,我们是民间机构,资金是众筹或者自己找的,非常有限。拍成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用,也许会有用吧,就展播了,获了奖。
拍过的一百多个老兵,剪出来的不多,《龙老》的片子获奖后,拿了一些钱,也就十几万,基本上可以抵得上成本。
问:您觉得拍这个片子获奖的原因是因为他的题材还是因为拍摄的方式?
蒋能杰: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我拍片子虽然有点不一样,但不觉得拍摄有多好,主要是题材好、有故事。我们很坦诚,拍摄的对象也很坦诚,跟他融洽相处,长时间去记录。《龙老》拍摄的跨度有三四年,我们其实也没有深入到他们家庭或者个人生活里面,只是比较完整。
问:长时间拍摄有关抗战老兵的纪录片除了《龙老》还有起其他的吗?您说资金的来源有限,对于您这样的民间机构如果没有资助还会继续去拍这样的主题吗?您所拍的老兵他们的区别在哪里?
蒋能杰:也拍了另外两个老兵,从2012年开始到现在,已经五年了,很完整。是记录老兵晚年生活现状的。
我们拍摄主要三个地区,但是绝大部分在湖南,是一家基金会提供的资金。有人支持当然好,但是没人给钱我们也会去拍,五年里,陆陆续续拍了一百多位老兵。
虽然老兵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生活在城里跟生活在乡村还是有所区别,从资源上,医疗条件、生活条件、养老条件都有差别,有些乡村老兵看病会因为年纪和身体原因,医院不敢接,医患关系也紧张,医院还是挺怕的。
问:您认为拍摄抗战老兵题材和您所拍的其他题材有什么不同?拍摄中有阻碍吗?
蒋能杰:抗战老兵首先是一个老人,虽然我们拍留守儿童是希望,但都是一个容易被忽视的群体。这几年比较好,社会对这些群体比较关注。但是,对我们来讲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排斥,对于老人,我们拍摄很谨慎,特别害怕摄影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很小心,他们年纪都比较大,我们也不敢长时间拍摄。
问:您拍摄抗战老兵这个题材,是带着个人的观点还是带着社会的问题去拍摄的?
蒋能杰:首先,我把他看作是一个老人,我们拍了很多老兵,特别是跟拍,包括他的晚年生活,他的子女关系,社会伦理。这种问题其实回归到一个老人,他的身份虽然是抗战老兵,但抗战是他的过去,我们更关注的是他现在的生活,比如也包括:抗战胜利70周年时很多人去看望他,之后除了志愿者就极少有人去这样的状态。
拍一个东西肯定是有自己观点、自己的态度,问题是我们拍纪录片是隐藏自己观点的。
我的故事是我的画面、内容去讲故事,当你对一个历史的认知直接影响到片子是否客观真实(只是我所认为的客观真实,也希望客观真实去全力记录一些东西)你的态度有问题、你的历史观有问题,那么你出来的片子也会有问题,你的提问、你的引导、你的采访,都会导致你的片子是否客观真实。你的历史素养、历史的态度很重要。
问:对于您在拍抗战老兵的过程中,您希望他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或者最终呈现给大众后,希望大众得到启发还是仅仅只作为一段历史的截留?
蒋能杰:我是这样想的,我的采访习惯一直在回归到个人。你别讲历史书上电视上看到的东西,就讲你自己看到的,你是怎么过来的,参军的经历,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的一些事情。我不想讲一些对历史的评判,我只是想讲个人。
不管是抗战还是历史的态度,我们其实很少尊重个体,口述史不是口述历史,虽然历史也是个体构成的。我提供的个人口述史,希望它是一个稳健性的资料,我们的片子也会一直记录当下,希望它日后成为历史。
如果可以做为历史,我希望我的东西能给后代做一个参考,让他能更好去认知我们这个时代。
问:抗战老兵是特殊年代存留的特殊群体,有着极其重要的历史价值,您长期拍摄这样的群体,对于您的认知有没有影响?
蒋能杰:肯定是有影响的!包括我们的朋友、身边的人都会影响到我们。我特别感谢他们,让我有事做,也让我对抗战历史多了了解。拍摄这个题材,又让我能够去学习,查阅资料。他们的经历也让我对战争有了更深层次地认识。
我有时会问他们,希不希望再打仗了?他们都说不希望。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对战争没有正确的认知,包括对日本问题,很多人动不动就说打。包括当年,他们说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打仗,能通过外交和平的手段去解决争端,就不希望再有战争。我们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所以对于战争对于和平我的理解会不一样,他们会影响到我更理性地去看待一些纠纷。
问:您说您的纪录片是隐藏观点的,对于那些有态度有立场的纪录片您如何去看待?
蒋能杰:无论什么态度和立场都要对历史有最基本的尊重。我们是民间的,可以独立,当然希望这个立场和态度不要有问题,能尊重事实,让历史看到一些事实。
问:很多人都在拍摄抗战老兵题材,您觉得您拍摄的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吗?
蒋能杰:每个人拍摄的视角都不一样,对抗战历史的认识也不一样,我们因为拍这个题材对抗战历史产生兴趣,又去学习,用理解认知的态度去倾听每个老兵的故事,去记录。我们也拍抗战遗址,发生的战争,历史的老照片现在什么样了,也去了芷江机场,芷江授降地。
问:对于抗战老兵的拍摄,为了剪辑出来的效果在观感上比较流畅通常删减很多,会不会容易产生断章取义?
蒋能杰:我一般会从老兵的出身、家庭环境、背景以及怎么去参军的,去了哪些地方,有没有训练,到哪里打过仗,胜利以后的经历(这部分更有内容),很完整地去记录。当然,剪辑出来的话会有取舍,你长期跟拍上百个小时,剪出来可能也就只有一两个小时。也会迫于环境压力,49年以后可能会有取舍。也不是断章取义,而是你会尊重事实还是扭曲些!我们拍摄的片子不太有旁白,即使有,也尽量呈现事实。不去做引导性的、批判性的、结论性的东西。
问:您已经拍摄一百多位抗战老兵了,您拍摄过程中是否会有选择,如果有,原则和标准是什么?
蒋能杰:肯定会有,很感谢那些志愿者,拍摄前都是先联系当地的关爱老兵志愿者,他们给我们推荐最佳拍摄对象,也会提一些拍摄条件,比如:身体要好(老人都90岁以上),记忆要好,也愿意和我们讲。我比较倾向于拍摄一些不红的、不同战役、不同部队的,尽量沟通,筛选调剂。我们是深度拍摄,不是截取某一段经历,
2013年拍的比较多,14年15年16年,陆陆续续拍,比较少,有故事的抗战老兵大多都不在了,好多老兵被拍的太多了,就不想拍了。 我们做的是深度拍摄,不像有些拍摄直奔几个问题,我们需要的东西不一样。我们做的是需要静下心来好好引导他们去回忆。问的也很细,是要作为一个口述史资料留存的,采访一个小时甚至半个小时会休息一下,慢慢引导,梳理好。
问:老兵所回忆的都是小的细节,对于大的战役不会过多了解,他们的口述会不有失偏颇?
蒋能杰:将领是一个回忆,下面士兵也是一种回忆,虽然他们叫不上战役的名字或者怎么打的,但是有些地名还是比较了解,在哪里打的,亲眼所见的战争细节他还是可以描述的。
问:纪录片故事性重要吗?您拍摄选题的时候是不是都是以社会问题来做选择?
蒋能杰:首先,纪录片有一定文献性,没有太多添油加醋去美化加工,很原始、很传奇的东西,这些客观真实的东西它有生命力,会继续。
纪录片也讲故事,故事也很重要,能让更多人看下去。有些国家纪录片是可以跟剧情片电影一样的,纪录片不太挣钱,但还有很多人在拍,很有勇气,他们的追求也让我很钦佩。
纪录片应该记录真实,记录生活,当然生活里面可能会碰到各种问题,有些能够把它归结于社会问题,现在很多事也确实是社会问题,每个人视角不一样,看到东西也不一样,我会有倾向性,包括抗战老兵的拍摄,他们的生活现状,所面临的医疗、社保、社会体系、甚至他们子女的养老都会牵涉到。可能纪录片和剧情的界限越来越模糊,还会有都讲故事的纪录片,但是,纪录片是非虚构的,电影可能是虚构的,它的力量不一样,都是讲故事,却有本质上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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