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阳：老兵渐凋零，催我快陪伴
来源：自在星辰 李林    2017-03-22 14:05:37

李晓阳看望张灵甫遗孀王玉龄

　　老兵不死，只是渐凋零。在抗战老兵们凋零的晚年，李晓阳与时间赛跑，试图追赶上他们离开的速度，陪伴他们安度余生。

　　乡间田野，有他寻找抗战老兵的身影;医院病房，有他陪伴抗战老兵的日常;在追悼会上，也会有他送别抗战老兵的呜咽。这“虐心”的公益，他做了20多年，并将不忘初心，继续做下去。

　　为让老人高兴，掘地三尺寻旧书

　　2017年3月1日，春暖花开。李晓阳搀扶着95岁的抗战老兵樊淑光，走在阳光明媚的梅溪湖畔。

　　由于罹患白内障，樊淑光的视力微弱，只能看清楚眼前20厘米处晃动的手指。

　　此前，老兵之家的志愿者联系了长沙湘江爱尔眼科医院，这天下午，医生将为娭毑做手术。担心娭毑手术时紧张，李晓阳决定趁阳光正好，带娭毑出来散散步。

　　抗战时期，樊淑光是部队军医。今年春节，老兵之家的志愿者得知樊淑光眼睛患有白内障，遂将其接到长沙湘江爱尔眼科医院。

　　手术很顺利，樊淑光的视力恢复得不错。3月4日上午9点，李晓阳再次来到医院看望樊淑光。

　　推开门，樊淑光正躺在病床上。“娭毑!”他声音很高，并把这声称呼拖得长长的，像个顽皮的小孩。走到病床前，李晓阳俯下身，双手握住樊淑光的右手。

　　“视力恢复的怎么样了?吃得下饭不……”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李晓阳开始和樊淑光聊起抗战的故事，并时不时夸奖老人真棒。

　　病房里光线昏暗，一位同行者试图开灯，被李晓阳劝阻。李晓阳知道，老人刚做完手术，适应不了太强烈的光线。

　　离开医院后，李晓阳前往长沙吉祥颐养康复中心，看望另一位抗战老兵伏笑雨。107岁的伏笑雨曾是抗日军区的战地记者，如今年老失聪，与其交流时，李晓阳需要用上纸笔。

　　此行，李晓阳带了一大袋书籍、信件等，或为家书，或为手稿，或为收录了伏笑雨文章的旧书籍。

　　“从孔夫子旧书网搜索，或者向卖旧书的朋友打听，掘地三尺才找到这些，我想爷爷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晓阳给抗战老兵伏笑雨看当年的旧文章

　　果然，当李晓阳指着那些文字给老人看时，老人乐开了花。“你怎么找到的?那些东西我寄出去后就没见过了。”激动处，老人哭出声来，李晓阳抚摸着老人的手背，试图缓和老人的情绪。

　　要离开时，老人拉着李晓阳的手，有些不舍，趁康复中心的工作人员前来查看，李晓阳悄悄地离开了，“别让老人难受”。

　　“今天的和平，不是他们当年浴血奋战换来的吗”

　　51岁的李晓阳胖胖的，作为老兵之家最早的发起人之一，他一直很低调，这些年关于抗战老兵的报道频现各媒体平台，但网络上却很少有他的资料。坐在长沙梅溪湖某文化餐厅内，李晓阳谈起关爱老兵的工作。

　　李晓阳是长沙市高新区某单位的公职人员，1993年，由于工作缘故，他认识了一些在长沙做生意的台商，应他们的请求，李晓阳发动身边的亲友，找到一些抗战老兵。

　　让他不安的是，一些老兵年轻时为了民族的存亡，在枪林弹雨中拼杀，晚年的境遇却很糟糕。有些老兵一直没有成家，孤苦伶仃，有些老兵在历次运动中受尽磨难，妻离子散。

　　“今天的和平，不是他们当年浴血奋战换来的吗?难道我们不应该感恩、关爱他们吗?”李晓阳心里不是滋味，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开始留意抗战老兵的消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李晓阳能够找到的老兵，寥寥可数。但身边不断有亲友加入，让关爱老兵的公益行为，得以获得更长久的生命力。

李晓阳

　　到本世纪初，关爱老兵的队伍已经初具规模。从民间到党政机关，都有一批关注历史、关爱老兵的人参与进来。不过，这时候的队伍还较为松散。

　　2005年前后，随着媒体的深入关注，更多的老兵出现在公众视野，更多的志愿者也被吸引过来。这一年，关爱老兵的队伍，由此前的关爱老兵计划等，更名为湖南老兵之家。

　　同时，网络的发展让这支队伍壮大并凝聚起来。他们建立了对外的网站，志愿者们可以通过网站论坛、QQ群等联系。2008年前后，湖南各市州的志愿者陆续建立了老兵之家分站。

　　当初的爱心行为，如同播下一粒种子，历经风雨，终于枝繁叶茂，荫蔽四方，发展成一个影响整个湖南省的公益组织。

　　“一步步走来，大多数志愿者都是发自内心地想去帮助这些老兵，然后大伙就聚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家庭。”李晓阳说，目前，湖南老兵之家的志愿者已近5000人，这还不算一些偶发性参与关爱老兵活动的人。

　　与时间赛跑，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时间让关爱抗战老兵的队伍不断壮大，也让老兵们日益离去。

　　老兵的数量在锐减。李晓阳告诉星辰全媒体记者，2015年，湖南省发现的尚在世的抗战老兵有近2000人，其中长沙的老兵有220人左右，仅一年时间后，湖南省发现的尚在世的老兵已经不足1400人，其中长沙的老兵不足170人。

　　如今仍在世的老兵大多已九十多岁，甚至一百多岁，时间从不留情，随时可能带着他们。

　　2017年1月4日20时许，抗战老兵章伟“归队”，享年92岁。接到消息后，李晓阳感觉有些恍惚，他匆匆赶到医院，悲伤的情绪笼罩在病房，也压在他的心头。

　　几个小时前，李晓阳还带着志愿者们去看望了老人。当时老人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罩，不能说话，但看到志愿者们的到来，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看起来蛮高兴。

　　追悼会在第三天的下午举行。现场除了家属，还有众多的湖南老兵之家志愿者。

　　“这是不能等的公益，与时间赛跑的公益，老兵们存在的时间，不是以每年、每天，而是以每小时、每分钟在计算。”李晓阳说。

章老“归队”的那天上午，李晓阳还去看望了他

　　这些年，不管是乡间的边远小镇，还是城市的犄角旮旯，都有李晓阳看望老兵们的身影。对于老人的常见病、出门要注意什么、发生意外的应急措施等，李晓阳都有所了解，有时还会需要为卧病在床的老兵们清理大小便。

　　在一次次的关爱与送别中，李晓阳知道，自己早已无法抽身，老兵与他，彼此牵挂，与亲人无异。陪伴，是他对老兵们最长情的告白。

　　近些年，在长沙老兵之家和其他社会机构的努力下，老兵们还可以免费入住安华山庄老年公寓，安眠于唐人万寿园。

　　2017年春节期间，老兵之家志愿者与星辰在线新春走基层报道组一道，看望这些将热血与青春留在抗日战场上的耄耋老人。

　　李晓阳说，所有的努力，不仅仅只是简单的陪伴与照顾，对老兵们来说，更是被认可与记住，被尊重与感恩。

　　一个群体会消亡，一份善意依然在

　　在关爱老兵最初的那几年，看着李晓阳常往老兵家里跑，不少人不理解，觉得他吃饱了没事干，甚至有人觉得他有所图谋。这让他委屈得想掉眼泪。

　　“老兵能给你什么实际回报呢?能让他们安度晚年，我们就很开心了。”李晓阳说，真正的公益是不求回报的，是真心为了帮助一些人的，因此所做的工作，必须是站在被服务对象的角度来考虑，不是作秀，也不是将自身的意愿强加在受助者身上。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平日里，李晓阳会尽量抽时间陪父母聊天、散步。他相信，一个不关爱身边长辈的人，去做关爱抗战老兵的公益，实在谈不上真心。

2017年大年初一，李晓阳去看望抗战老兵伏笑雨

　　“其实我们身边有很多老人需要被关爱。”李晓阳说，中国未来将进入老龄化社会，如何关爱老人，如何建立有效的养老体系，是一项社会课题，值得所有人去思考。

　　“我们的努力，如果能让更多人去关爱身边的长辈，关爱身边需要被关爱的人，也许会更有意义。”

　　知天命的年纪，李晓阳说，一路走来，做公益最大的收获，便是内心变得柔软，更懂得感恩与宽容，这莫不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老兵渐凋零，也许再过几年，人们就只能在墓碑前缅怀他们了吧。老兵之家的公益会随之停止吗?

　　李晓阳说，老兵们走了，还有他们的遗孀需要被照顾与陪伴，也还有更多其他的老人需要被关爱与呵护。

　　事实上，在关爱老兵之余，李晓阳还曾参与贫苦助学、随手公益、关爱流浪汉等活动。

　　对他自己，公益是一辈子的事业。也许一个群体会消亡，一份善意却依然在，它会泽被更多的群体。

　　自在星辰原创报道 第三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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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李林 图/受访者提供 编/陈宇 校/罗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