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昌寻找抗战老兵唐曦的足迹
来源：孟企平   2024-12-07 16:34:01

　　我为抗战老兵唐曦爷爷做过口述录，收录在海南出版社《老兵》一书中。唐曦老兵2022年4月病故，享年106岁。一直有个愿望，想要到他曾经生活过的武昌去寻访他的足迹，到他经历日本飞机轰炸的现场遗址祭奠死难同胞。

　　唐曦，湖南新化县洋溪人，贫民出身。父亲的小药店被抢倒闭，四兄弟有三个参军抗战。新化是个人多田少的地方，很多人外出创业谋生。清末新化人邹代钧在武昌创办舆地学会、亚新地学社印刷厂，最早出版全国和分省地图册，编绘精湛、质量上乘，执行业之牛耳。唐曦小学毕业后上不起学，就跟随邹氏后人来到印刷厂学徒。学徒三年，起早贪黑，稍不如意还要挨师傅的训斥打骂，但也磨炼了他的意志，学到一身好手艺。他绘出的地图线条清晰流畅，色彩鲜明调和，字体端庄工整。直到100岁，他手写一本《唐曦自传》送给我，仍然一笔不苟，像印刷一样整齐。

　　出师以前，他每月只有1块钱薪酬，出师后提高到4块、6块、8块，唐曦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但好景不长，1937年日本大举侵华，上海沦陷。从国外进口的纸张和上海的油墨都没了原料，印刷厂停产，工人自谋生计。1938年战火蔓延到武汉，4月29日，40多架日本飞机窜入武汉上空，以大轰炸为日本天皇祝寿。中国空军和苏联援华飞行员驾机迎战，陈怀民烈士等壮烈牺牲。

　　日机轰炸日益频繁，唐曦清楚记得：最多一次有100多架日本飞机从头上飞过，机关枪喀喀喀扫射。他和同伴躲到蛇山抱冰堂公园，这里树林茂密、地形隐蔽。但日本飞机向公园投下炸弹，离地面几十米爆炸，炸死炸伤几百无辜百姓。有的没了头，有的没了手脚，有的穿胸破腹，石头上、树枝上到处挂着破碎的肢体和肉块。真是惨不忍睹啊!唐曦回忆起当年惨状，老泪纵横。

　　忍无可忍的唐曦擦干眼泪，投身抗战队伍，走向战场，真刀真枪与日寇搏斗，讨还血债。因为他擅长绘制地图，被送入黄埔军校深造，加入中国远征军200师，在滇缅战场担任情报和侦察任务。

　　唐曦老兵的回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来到武昌我就预订了黄鹤楼下的客栈住宿，这里离亚新地学社印刷厂的旧址很近。客栈所在的民主路北接户部巷，户部巷是武昌的一条老街，清朝藩台衙门所在，一端是金库、一端是粮库，穿过户部巷就是长江大桥边的汉阳门。民主路往南延伸，有一条横街交叉，这就是当年亚新地学社印刷厂所在地，但现在已拆迁建成“司门口黄鹤楼地铁站”。在这里伫立良久，遥想当年学徒唐曦辛勤劳作的情景。

　　往东南方向步行二里许，就是唐曦当年躲避日机轰炸的抱冰堂公园。抱冰堂在蛇山脚下，现在是晚清名臣张之洞纪念馆。前有辛亥革命首义碑和孙中山纪念碑，背靠石山，绿树成荫，环境清雅。如果不是有史书记载和亲历者的回忆，谁也想不到80多年前曾在这里发生过数百民众伤亡的惨剧。一些树上有巨大的树瘤，不知是否当年呼啸落下炸弹留下的伤痕。树林中立着“应急避难场所”指示牌，似乎在提醒人们。山顶有座巨大的青铜铸造祈祷钟，偶尔传来低沉浑厚钟鸣，仿佛悠远历史回响。在此垂首合十默悼，追思那些殁于战火的老人、妇女和儿童。

　　黄鹤楼下，熙熙攘攘，抱冰堂前，郁郁葱葱。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居安须思危。

　　再过一星期的12月13日就是国家公祭日，1937年，残暴日军在南京犯下滔天罪行，30万中国军民惨遭屠杀，留下惨痛记忆。今天的世界仍不太平。大量无辜平民在侵略者的无差别轰炸中死伤累累，作为经历过同样苦难的中国人岂能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历史不应忘记，温故可以知新。

　　2024.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