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长沙志愿者王时燕就是许多抗战老兵穿在身上暖在心里的小棉袄。“我3岁没了哥哥,17岁没了父亲,抗战老兵就是我的父兄,敬重和陪伴他们的晚年是我的本分。”有人问王时燕关爱抗战老兵的动机,她这样回答,平静的话语里饱含着苦辣酸甜。
王认曲将军
王时燕今年70岁,抗战军人的女儿。他的父亲王认曲是生长于洞庭湖平原的农家子弟,怀抱着“改造社会”的理想投身黄埔军校,成为第1期学员。东征北伐,24岁就当上团长,在与军阀孙传芳的决战中子弹洞穿脖颈,血染征衣不下火线。选送日本千叶步兵学校深造,回国参加抗战,历任国民革命军第166师少将副师长、中央军校13期少将总队长、高级教官,1937年秋带队徒步行军上千公里,从南京西迁四川铜梁,培养出大批抗战急需军事人才。随后担任第6补训处长,组建暂编第1师任中将师长,开赴湖北抗日前线参加战斗。后因国民党内派系斗争,以“反共不力”“资敌”罪名被判刑6年半,服刑1年后由杜聿明、陈明仁、宋希濂、李默庵等同期同学保释。抗战胜利后内战期间担任东北保安司令部中将高参兼青年训导总队长,后辞官还乡闲居。1949年随陈明仁“和平起义”,任湖南省政府参事,不久划为“右派”,“文革”中以病羸之身接受批斗,挂黑牌、跪炉渣,吐血而亡,终年64岁。她的母亲冯筠毕业于司徒雷登为校长的北平燕京大学,战乱年代无法施展才干,在日军残酷统治下的北平饱经苦难,为一家老小生计,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在内衣里缝制口袋贩运私盐,几次险遭不测,于国破家亡有切肤之痛。
王时燕(左一)慰问抗战老兵
她的同父异母哥哥王时可比她年长20岁,襁褓中母亲即病故,1938年被父亲信召到成都,送入黄埔军校15期受训,毕业后任排长、连长参加抗战,“上阵父子兵”一时传为美谈。抗战胜利后担任长沙保安司令部大队副,联络父亲旧部参加中共地下党的“策反”活动,新中国成立后回乡务农,1952年以“反革命”罪被处决,至1990年才予“平反”。没有墓碑、没有档案,王时燕想要找一张哥哥的照片,询遍省市档案馆和南京的第二历史档案馆却迄无结果。
王时燕的父母于抗战胜利后在沈阳相爱并结为伉俪,1948年末身怀六甲的母亲在战火中搭乘最后一班飞机飞回长沙,同时起飞的有两架飞机,因为与同行一位军官太太谈得投机,这位军官主动与她换了机票,自己换到另一架飞机,她们回到长沙才得知,她原来搭乘的那架飞机于中途机毁人亡,不知是失于事故还是被地面炮火击中,因此王时燕常说自己的命是抗日军人的命换来的。风雨飘摇的1949年初春,王时燕呱呱坠地,父亲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既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叹,也有燕子终于从冰天雪地的东北回到温暖南方的喜悦。然而喜悦没有维持多久,父亲被审查、母亲被任教学校除名、哥哥被“镇反”的变故便接踵而来,一家人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生活在周围异样眼光下的她感到针扎般的刺痛,不能理解背负“原罪”的她从学校跑回家,愤怒地质问父亲:“你为什么不入共产党要入国民党?你为什么跟着蒋该死不打日本打内战?”昔日叱咤风云身经百战的将军父亲面对杏眼圆睁的女儿几次欲言又止,却只能一声长叹。每当她回忆起那一幕情景,都会感到对父亲深深的愧疚。1965年“文革”前夕,成绩优异的她报考高中却早已被内定为“不予录取”,16岁便下放到偏远山村当知青。父亲被批斗亡故,她在闭塞的山村接不到母亲的来信,也买不起回城奔丧的车票,留在脑海里的只有父亲送她下乡时倚门而望的身影。
在乡下三年养不活自己,她乘着文革中的混乱倒流回城却无家可归。母亲被作为“伪军官太太”扫地出门,关进“无产阶级专政学习班”,白天押解到建设工地砸道碴,晚上关进小屋不准外出。王时燕出于无奈嫁人生子,到处打零工、摆地摊,苦熬到改革开放的1977年,才获准把自己和子女的户口从农村迁回长沙。凭着一股军人后代不服输的心气,屡败屡战,终于成为小有成就的女企业家。1986年各级黄埔军校同学会相继恢复,1994年长沙市黄埔后裔联谊会成立,她被任命为主任,从此一心放在与父亲与哥哥有过类似经历的幸存黄埔抗战老兵上,成为最早的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之一。
上级对联谊会没有经费拨款,她对会员们说我们没有任何工资奖金和福利,是来知恩图报做奉献的。她经常自己掏钱登门慰问老兵、补贴老兵聚会活动、给老兵赠送礼品。她细心倾听老兵们的诉说,积极向上反映,解决老兵们的困难。她把老兵们当作亲人,嘘寒问暖,以行动弥补对父亲的愧疚。她走遍当年抗日战场重温抗战历史,从长沙岳麓山、湘西雪峰山、广西昆仑关、上海吴淞口,到南京中华门、山东台儿庄、云南腾冲龙陵松山畹町桥、缅甸南坎、夏威夷珍珠港,处处留下她的足迹,处处飘扬“长沙关爱抗战老兵志愿服务队”的旗帜,她说:“再陡再险的山我都要登上去”。2008年在重走滇缅路的自驾车队里,她和外孙分别是年龄最大和最小的队员。
在2008年的老兵座谈会上她见到父亲的学生、黄埔军校13期炮科毕业的中国远征军独立战车营韩德明老兵,韩德明老兵听介绍她是王认曲总队长的女儿,站起来说:“王认曲是我的恩师啊!”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个军礼。她接送曾坚守南津关的易庆明老兵到湘江边观看节日烟火,易老告诉她,他曾在王师长的暂编1师当连长,与日寇激战在湖北大洪山。她多次看望参加过第一次淞沪会战的王金柱老兵,还陪他打麻将,王老称她是“最亲近的人”。她到医院看望参加攻克松山获“智仁勇”奖章的荣誉1师黄天老兵,黄天老兵记得她的父亲“王师长”,记得她的哥哥王时可先是在“大庸部队”(国民革命军73军),后来与他同在长沙保安司令部任职,黄老自称“老哥哥”,亲切的叫她“小燕子”。骨肉亲情、血浓于水啊,她握紧老兵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她给中国远征军老兵林协顺的陋室装上热水器,她给失明失聪的女兵郑慧庄送去护理床,她把自己盖的温暖棉被铺到国民革命军99师老兵粟翼航的床上,她陪伴税警总团老兵吴淞在常德德山孤峰塔祭奠阵亡官兵。她请朋友为精神失常、生活不能自理的国民革命军新38师老兵江润德送饭一年多,从2015年1月以来,她为10位贫苦老兵每月寄送奶粉从未间断,直到老兵离世。
不要问她为什么,2012年她曾带领几十位黄埔抗战军人后裔在广州黄埔军校旧址前的学生名录墙上找寻父亲的名字,仿佛抚摸父亲苍凉的脸庞,她在纪念碑前尽情倾诉:
“叫一声父亲,我们来了,来追寻您的足迹了!请原谅我们来得太晚!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们会看到八十八年前的长洲岛上,孙中山先生"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的办校宗旨,"亲爱精诚"的校训,校门口“升官发财请望别处,贪生怕死勿入此门”的标语。我们的前辈毅然离别家庭,选择了投笔从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中华民族知识份子优良品德。广大黄埔师生在反帝反封建、争取国家统一与民族独立的斗争中立下赫赫战功,为中国革命做出了重大贡献。数万名黄埔军人牺牲在战场,我们身为黄埔后裔,倍感荣光。历史风云变幻,当战争硝烟散去,凯旋而归的黄埔军人回到家乡,没有鲜花和掌声迎接,很多人遭受不公平待遇,面临牢狱之灾甚至英年殒命,包括我们这一代人都受到歧视,被剥夺了读书、就业的权利,幸而历史已经翻过极左疯狂年代,让我们擦干眼泪,充满信心,重温历史,面向未来。
我们今天来到心中的圣地,缅怀前辈,告慰先人。我们在总理和父辈的纪念碑前庄严宣誓:发扬黄埔精神,联络后裔感情,促进祖国统一,致力振兴中华。
前辈们,请你们放心吧!”
2018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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