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风中的芒草 ——纪念刘长模爷爷
来源： 易动映红   2018-03-02 09:31:46

　　2015年中秋，因为机缘巧合，也因为命运使然，做了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然后重拾当年爱好，没想到重新提笔，却是经常为老兵写祭文，与其写一些可有可无的文字，不如写下一些感恩的文字，更有意义。爷爷们的一生，总得有人来写，也许我就是上帝选定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总要有人来为他们留下一些文字，不能让他们平凡伟大的一生，完全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

　　抗战老兵刘长模于2018年1月26日归队(特指抗战老兵去世)，一生坎坷，历经磨难与贫困、病痛的折磨。爷爷1925年旧历的4月8日出生于重庆武隆一个地主家庭，1943年在当时的省立中学涪陵高中读书。那时日本飞机天天轰炸涪陵，城里到处是废墟，老百姓被炸得有脚无手，死伤无数，日本人已经打到贵州独山，政府也在号召“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1945年的3月，爷爷毅然投笔从戎。在国民革命军青年军201师601团受训。

　　爷爷与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后来在妹妹的资助下，定居涪陵。直到纪念抗战七十周年大庆的前夕，被我们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团队找到。

　　2015年的春节，一共给爷爷拜了两次年。第一次来，爷爷睡在一个堆满杂物，凌乱不堪的床上。一张枯瘦却楞角分明、满是皱纹的脸，头半靠在一个棉被折叠的枕头上睡着，胡子森森的，嘴巴半张睡着了，也许你正在一个甜美的梦里，我们不忍叫醒你，放下礼物走了。但从爷爷的睡相，我知道有肺气肿之类的病，祈祷能熬过那个寒冷冬天。

　　第二次是我的同学洪峰(也是涪陵关爱抗战老兵团队的捐款人)回到家乡过年，亲自给老兵拜年。由于提前通知了你，你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的，笑盈盈地靠在那个被子折叠的枕头上，同学给你敬上红包时，纯真而又调皮的一笑，给同学回敬军礼，同学瞬间泪奔，这个江山是你打下来，怎么能受你的军礼。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当我得知你是我们团队找到的老兵里最困难的一个，每次来敬访，家里的一角总是堆满矿泉水瓶和纸壳，这是大哥在小区的楼道上收集的，以补家用。我不忍直视这些东西的存在，心里泛起阵阵心酸。所以，我对你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每次有外地志愿者来敬访老兵，总是带去你那里。你总会找出那个季节最好的那件衣服，穿戴整齐地出来，配合大家合影留念，发出真心喜悦让人感动的微笑。当时觉得，有文化有教养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知道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是一种礼貌。我知道这份教养，来自于你年轻时家教养成的习惯，几十年贫穷、苦难的生活，都没有磨灭掉你的这份良好的素养，多么难能可贵啊!

　　今年中秋节敬访爷爷时都是好好的，还是那么有素养地配合，没有异常。但十一月初，再一次带着外地志愿者的爱心来敬访你，就发现状况大不如以前：不爱笑、不爱说话，脑壳“耷”起，提不起精神，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甚至可以说是不知道怎么挪步了。也就一个月不见，一下子就“萎”成这样，一种不祥的感觉升起。大哥说爷爷病了，饭量大减。在我的催促之下，大哥立即将爷爷送去住院，我也立即为爷爷申请困难老兵医疗资助并通过且很快到位。后来，我和志愿者何家女子(网名)去收集出院后的报销资料，你激动地挥舞着你那双枯瘦如柴的手，哽咽着说:我感谢你啦。那一刻，我们三人都难过得眼眶湿润，却不好流泪。因为有点小感冒，也不敢像以往那样与你拥抱告别。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你是没想到除了国家那点少量的医保，还能有人给你报销医药费吗?

　　每一个冬天，对抗战老兵都是一场生死考验，我一直在心里为他们祈祷，希望他们能顺利熬过这个寒冬。可是，天不遂人愿， 爷爷第二次又因为因为肺部积水、消化道怀疑肿瘤、褥疮住进中心医院老年科。我来看他的那个早晨，一见我就说:这轮活不出去了，我假装没听见，又立即为爷爷申请二万元的医疗资助，同时为他请了一个护工。尽管没有医药费的压力，爷爷却恢复得很不如意，甚至医生还下了委婉的病危通知。当我带着团队的慰问红包和望仙酒业的爱心酒鼓励他:“这酒回家过年喝”。其实那几天爷爷已经进入半昏迷状态，嘴里一直是咕咕的说着什么，却也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什么，但我试徒想听清楚，凑近爷爷的嘴边，却意外听清楚了一句:“我感谢你”。我把大哥叫到病房外边，让他准备后事，回到病房，护工大姐手上拿着一百元钱，很不好意思地说是爷爷给的，我又再一次听清楚一句话:“他照顾我”。看到爷爷太耗精力，不想让他太累，与其挥手告别，他又再一次还我军礼，作最后的告别，表达他最后的感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弥留的状态，都依然有良好的素养，这才是真正的贵族。可我怎受得起这样庄重的军礼，每每回想起这一幕，不禁眼泪簌簌的下。你一定预感到来日无多，抓紧机会、拼劲最后的全力与志愿者告别。同时也感恩那个护工大姐，因为她给了你临终时细致入微的照顾。感谢我自己慧眼选定这位护工大姐，愿她的这一丝女性的温情，让你至少可以少带一份遗憾告别这艰难人世，也愿这一份温情，照亮你最后的岁月，照亮你去往天堂的路。

　　感谢最后一个渔夫(网名)老师为爷爷留下这《最后的军礼》。这《最后的军礼》，浓缩爷爷一生的悲喜，一生的家国情怀，历经磨难，最后时刻依旧是那个以身许国的军人。在这段时间里，不断有摄影师想拍抗战老兵，但我们团队的纪律是不能随便摆拍老兵，当时因为爷爷没有像样的遗照，是为了拍遗照，才有这个机会。刚好渔夫老师是我认识的摄影师里肖像拍得好的那个，刚好那天有空，其实这也是有一种缘分在里面，感恩渔夫老师。

　　万物萧杀，百花凋零的冬天，唯有梅花迎风熬雪地怒放着，世人留下许多咏梅的华章，但我却独爱那些生长在岩壁、水边、路边的芒草，它们默默地扎根于脚下的土地。冬天来临，灰色的芒草花静静地开放，迎风?然玉立，点缀四季，也检阅四季，那么地顽强，也那么地淡然。我觉得抗战老兵的生命，不仅像沙漠里胡杨林那么顽强，更像这些平凡的芒草，默默为自己脚下的土地，为我们中华民族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热血，然后顽强地活到今天，成为历史的见证人，把自己活成顽强的化身。

　　只有跟抗战老兵爷爷们一起，我们才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沧桑，命运的艰难，以及个人跟国家、民族命运联系在一起后，那份必须的担当，一个人需要多强大，才能承受这份命运。可是刘长模爷爷从没有后悔年青时那份报国的选择，更没有抱怨过生活对他的不公。还让他的孙子特意转告我们志愿者:你们志愿者这几年的关爱，给了他很大的精神支持。

　　刘长模爷爷，假如真有来生，假如我们

　　还能相见，愿岁月悠长，时光静好。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我也不是一个志愿者，我要远远地、默默地注视你，愿你能有一份平常人充满烟火气息的爱情，然后有儿孙绕膝的幸福，不再背负民族、家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