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7年了,7年来对父亲的思念无时或忘。父亲出生在1922年的元宵节,所以名庆元,他又是长子。抗战爆发之际,父亲尚在寿县正阳关读书。徐州战役后,正阳关医院里收治了大批我军伤员,奇怪的是伤员几乎都伤了右手,原来战场上将士们都趴卧在战壕里,右手抬起持枪战斗,因而被日本人打伤。父亲说过,鬼子的枪法很准,训练出来的,也很可怕。后来,父亲到阜阳市读了两年中学,因战争停课回家。是时,凤台县地下党张太冲组织爱国青年往延安输送,父亲欲跟着去,因祖父念他年幼舍不得而作罢(祖父是一所中学高三语文、史地老师,父亲在军校收到他的信,第一句是“新岁将近望眼欲穿不见归来”,文笔、书法俱佳,信被父亲的老师“横刀夺爱”——保存了)。第二年,父亲执意要出去打鬼子,便和一些青年结伴投考军校。他考上了黄埔军校西安分校(第7分校)17期。那时的父亲也就十七、八岁。当时学校条件虽然艰苦,但是想到祖国正在遭受日寇的蹂躏,人民正在受难,为把日寇早日赶出国门,同学们都努力学习,苦练杀敌本领。父亲兴趣广泛,人也活跃,长胳膊长腿的,是校足球队的队员,还是戏迷,他后来常和母亲说起在军校找机会进西安城听戏的趣事。在纪律严格的军校,他总能找到出去听戏而又不受纪律“处分”的机会,有时深夜冒雨往回赶,荒郊野外,还经过乱坟岗,顾不上怕或许是本来就胆大,可见他对听戏多入迷。两年的军校生活很快便结束了。
离开学校时,由大队辅导员带领他们这批毕业生送往前线部队。由于当时敌我交错的地方比较多,所以他们只能步行前进。行军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时机有利,就立即出发。有一天,天刚刚亮,他们正在跨越铁路,遇到日本鬼子的运兵列车开过来,这时候大队辅导员命令同学们赶快散开在铁路边的高粱地里,散成一个圆圈阵形,枪口一致朝外,准备对付鬼子。这时候,鬼子也发现了这批学生兵,并迅速停车,从车上散开,向学生们隐蔽的高粱地包抄过来,并不断开火。大队辅导员则指挥大家全部卧倒,尽量寻找有土包的地方隐蔽,并对敌人进行还击。由于地形复杂,鬼子不敢深入高粱地搜捕,而是在列车车顶架起机枪,居高临下实施压制。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黑夜,辅导员指挥学生们艰难战斗,不断鼓励同学们,并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干粮都分给了周围的学生,让大家坚持住。到傍晚时分,原本120人的学生队伍已经牺牲了超过四分之一,辅导员流着泪勉励同学们报仇,并对在天黑后如何突围及在何处汇合做了部署。入夜后,在夜色掩护下,同学们顺利突围,并经过一段时间跋涉赶到了部队所在地。
到达前线后,他们这批学员被分配到了第51军、57军即东北军于学忠的部下(原张学良的部队,西安事变后,张学良被软禁,军队由于学忠指挥)。随后的日子,父亲就随军在敌占区的山东境内打游击战,一直到抗战胜利。高粱地、山中是他们的主战场。父亲说,那时部队让老百姓高粱收过后把杆子留着,便于他们躲在里面和日本人打游击。父亲他们打游击时不但要与日本鬼子打,还要和汉奸伪军打。汉奸多是当地人,对当地情况非常熟悉,他们经常带着鬼子进山搜寻父亲他们的部队,给东北军在敌后抗战增加了很大麻烦。真正是“不怕鬼子进村,就怕汉奸带路”啊!在敌后抗日这段时间,父亲与日伪军交战50多次,经常要转移驻地。他们当时一个连配备一挺重机枪,有80多斤重,机枪手扛着在山中行军非常吃力,父亲便让机枪手把机枪拆卸开,由机枪手和体格比较健壮的父亲两个人分开扛。战事需要时,再把枪组装起来。有一天被团长发现了,团长批评父亲,这样若突遇鬼子会误事的。父亲说不会,并现场演示了一下组装,用时非常短,得到团长的认可。
父亲在部队期间先后担任排长、连长等职务。父亲说,在每次战斗中只想到奋勇杀敌,为战友、为父老乡亲报仇,从未想过自己生死。他也说过,打仗时首先消除对方机枪的威胁,机枪手是双方打击的首选目标。可见,他和机枪手“密切合作”,是深知危险性的!
抗战胜利之后,父亲便回到了家乡。他说枪口对外可以,对内不干!
数年的游击战严重摧残了战士们的身体,他们经常露天宿营,被子不够御寒,就把军大衣反过来,两条腿伸到袖子里,直接睡在地上,甚至山坡的石头上。所以那些幸存的士兵即使没有负伤,多半也因风餐露宿而患上气管炎、老寒腿等慢性疾病。父亲也是在那时落下病根,并在之后每年都会发作。有一年夏天,父亲的腰腿寒病犯了,在床上躺了近3个月,严重时自己都不能翻身。经过药物和针灸治疗,才有好转。这些病症几乎伴随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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