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侵略者占领三都、里高期间人们传诵着这样一个故事:“韦用翻真勇敢,徒手搏杀日本兵”。
每当人们传诵这个故事时,我心里总是乐滋滋的。因为故事中的韦用翻,就是我的父亲。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1944年初冬,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广西,三都乡一夜之间沦为敌占区,各村屯的村民为避免遭到无辜的枪杀,都逃进远离公路的山弄里躲避,随身只带少量的衣物;粮食和牲口都还来不及转移。我家住在板江拉寨屯,当时跟其他村民一样,逃到离我村几里路的盘龙弄白山岩,只用一些茅草搭成简易的茅棚,作为栖身之地。家中仅有的一头大猪,则暂时放在村后的岩洞里,每天还得回去喂食。
日军侵占三都后,经常派兵到村庄进行骚扰,他们见东西就抢,抢猪、抢牛、抢粮食,烧房子、烧门板,甚至拉屎拉尿进老百姓的水缸、锅头。对日军的暴行,我父亲无比愤恨。他跟村里的村民曾经说:“日本兵你莫恶,有机会我就收拾你……”
机会果然来了。那是1944年寒冬,凛冽的北风在山间呼啸着,我父亲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他想起了家里的一头猪,关在岩洞里已有一天没有给喂食了,在这山弄里每天早晚回去喂食,很费时间,而且回家的路上,还得横过公路,这条公路常有日本兵活动,很不安全,所以他决定回家把猪抬进山弄里来养。
在作出决定之后,父亲随手拿着一根木棒,穿过猪笼扛在肩上出发了。这天又特别冷,父亲带进山舁里的六件单衣,全部都穿在身上。为了御寒,他竟小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公路边自家的一块畲地,在地里意外地发现了日本兵丢下的一顶钢帽和一个口盅,他非常高兴,将它捡起来,嘴里还自言自语说:“今天真是好运气,一大早就捡得东西”。随即把钢帽和口盅挂在猪笼上继续走路,这两件东西还发出叮当响的撞击声。父亲身材比较矮小,但非常结实,在家里除了种田外,农闲时还替人杀猪卖肉,晚上则跟人学打拳。因为他为人很机灵,又很用心学,所以很快就学会—些拳术。这时因为心里高兴.就索性把猪笼放下,吹起口哨来,在空地上舞弄起拳术来,困了,他稍休息,眼睛往干涸的鱼塘一看,见塘边禾稿堆里一个黑影蠕动着,发出嗦嗦的响声。我父亲想道,不知是难民还是别的什么人在禾稿堆里睡觉,他想看个究竟,随着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日本兵,眼睛血红血红的。大概是刚才进村里掳掠,喝酒醉了躲进禾稿堆里来睡觉。但他眼还睁着,一见有人走近草堆,立刻举起枪来朝我父亲“嘣”的就开了—枪,幸运的是子弹朝耳边飞过。这可激怒了我父亲,说时迟,那时快,他像猛虎下山一样,迅速地抓起木棒扑向日本兵,用木棒朝日本兵的身上就是一棒,日本兵嚎叫了一声,接着又朝我父亲开了第二枪,这回枪口偏低了一些。子弹从父亲的下巴边擦皮而过,又躲过劫难。这时父亲显得非常沉着,没有一点害怕,他利用敌人来不及把子弹推上枪膛的短暂间隙,就狠狠地用木棒朝日本兵连续猛打了十几棒,血溅得草堆都染红了,日本兵满脸是血,但仍凶神恶煞的,死死地盯住我父亲。不过毕竟是被棒棍打了十几下,他不得不瘫软的躺在草堆里呻吟着。当时父亲错误的判断,这个日本兵可能快死了,绝对没有反抗的能力了。于是他一个箭步上去,把枪猛地夺了过来,大踏步的跑走。日本兵发觉枪已被夺走,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危在旦夕,必须把枪夺回来,于是猛地站了起来,朝父亲跑的方向大力地追赶上来,这时父亲的确很累了,身上、脸上到处被鲜血溅了,简直是个血人似的,跑跑停停,速度明显地减慢了,眼看敌人追上来,离他只有三、四尺了,他索性转过身,用枪口对准日本兵,大声叫道:“莫动!”日本兵一时愣住停下来,父亲转头又快跑,而日本兵在后面则穷追不舍。眼看又快追上了,父亲又转身面对日本兵,大声叫喊:“莫过来,过来我就开枪 !”大概日本兵略懂得一些中国话,就暂时停下来,不敢前进,但只停一下,他又往前走,父亲举起枪射击。但由于没有使用过这种日本造的三八式步枪,枪的机柄总是压不下去,更无法勾动板机了。日本兵见了,狞笑了一下,他认为这个村民根本不会使用这种枪,因而大胆地猛扑上来,日本兵抓住了枪筒,我父亲抓住枪把,双手用死力气互相争夺。父亲这时机灵地用力将枪筒往下压,然后顺对方的力将枪筒往上一提,恰巧戳对日本兵的下巴,使他双手脱空,父亲重新夺回了枪支。
父亲夺得枪后,生怕又被日本兵抢走,索性把枪扔出远远的,决定与敌人徒手搏斗,砸也要把他砸死。日本兵的个子比父亲高大,人很粗壮。但刚才已被父亲用木棒打了十几下,已是遍体鳞伤,锐气已大减。父亲一会儿使出猛虎擒羊,一会儿又用翻龙倒海的招儿,把敌人弄得眼花缭乱,到处挨打。父亲知道,今天这一斗,不是我活,就是他死。这是一场殊死的搏斗。父亲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在这场搏斗中,双方都已疲软不堪,所以呈现出打打停停的状态。当父亲稍喘一口气后,又扑向日本兵,他勾敌人的大腿,想转换一个方向厮打时,却意外地碰对日本兵屁股上的刺刀。这时父亲抓住敌人的衣领,同时用头顶住敌人的下巴,右手则抓住刺刀的刀柄,用力拔刀出鞘。那日本兵斜眼看了一下,脸都吓白了,眼前这个村民抓得刺刀,结果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得很清楚,于是不顾一切地抓着刺刀,而双手却抓对刺刀的口子。当父亲用力将刺刀往上一拉时,敌人的双手脱空了,满手是血。父亲又趁机将敌人拦腰抱住,将其摔倒在地,骑在敌人身上,敌人又拼命将父亲摔过一边。父亲则趁机跳起来用刺刀往日本兵身上连戳数刀,也许是日本兵穿衣服多很厚实,抑或是刀不受力,硬是刺不进敌人的皮肉。后来父亲又换了个方向,将刺刀从背后往敌人腹部刺,但由于双方太近,刺刀太长,无法用力。后来父亲用脚拼命的踢日本兵的下阴,也许这致命的一脚,日本兵大声的嚎叫起来。父亲趁此机会,用头顶住敌人的下巴,使敌人的头歪斜到一边.父亲这时抽出刺刀正对着日本兵头部的太阳穴部位猛的一戳,鲜血呼地一声喷射而出,而父亲的全身上下被溅得到处是血,但他的手仍紧握着刺刀,并连续转了几转,直到日本兵头歪手软了,才将刺刀抽出来,就这样,一个罪恶累累的日本兵就完蛋了。
父亲拖着疲备的身体,将刺刀擦在日本兵尸体的衣服上,擦干了血迹,扛着一支崭新的日本三八式步枪,迈着矫健的步伐往山弄的家胜利而归。
(本文选自2002年版《沧桑岁月--三都·里高拾珍》 作者:韦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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