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出征的战士——追忆我的父亲马本斋
来源：参考消息 作者：马国超   2023-02-22 10:04:25

编者按：我们“父辈”的抗战不仅仅是军事的胜利、政治的胜利，更是精神的胜利。为纪念抗日英雄，弘扬抗战精神，重铸民族之魂，参考消息报社与新华社解放军分社继续联合策划“父辈的抗战”大型系列报道，邀请30多位著名抗日将领、英烈、社会知名人士和国际友人的后代，深情撰文回忆70年前父辈的抗日故事，追思父辈的丰功伟绩，讲述父辈对后人的深刻影响。

　　本文为马本斋之子马国超回忆父亲抗战往事：

————文章发表于2015年

马本斋

　　70年前，在抗日战争的硝烟中，家父马本斋以他42岁的盛年，为民族解放走完他的生命历程。他生时英武不凡，终时壮志不灭。他是回族人民的一面旗帜，是爱国主义的光辉典范。正如当年在延安追悼会上，叶剑英同志致悼词中所说:“马本斋同志的斗争道路简单地说，一是抗日，一是团结，一是依赖党。”因此，对家父的最好纪念，在于从他的经历和光辉事迹中，学习他的高贵思想品质和优良作风。

　　娘被抓走，儿子照样打鬼子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东北，具有强烈爱国心的父亲不由怒火中烧。眼看祖国大好河山遭受蹂躏，他忧心如焚，无限感慨，曾写下这样一首诗:“风云多变山河愁，雁叫霜天又一秋。男儿空有凌云志，不尽沧浪付东流。”此时，他才30岁出头，就当了旧军队的团长，以他的才华，还会有显赫的晋升。但是，名利难摧爱国之志，地位不移报国之心。于是，他毅然解甲归田，自发地组织起回民抗日义勇队，踏上了抗日救国之路。

　　1941年7月，父亲运用毛主席的游击战术，把盘踞在河北河间县城一带的日寇打得晕头转向，龟缩在据点里不敢出来。日本鬼子队长山本给周围据点的日军下了道命令:“百人以下的队伍，不准走出据点大门。”虽然如此，敌人并不甘心，在叛徒哈少甫的策动下，敌人订下了一条阴谋诡计。哈少甫对我们家的情况很熟悉，他知道用军事力量征服不了我父亲，便向山本提出了采用《三国演义》里“收徐庶”的办法，把我祖母抓去，逼我父亲投降。

　　父亲得知此消息后，非常难过。在此之前，敌人的“枪杆子、金票子、嘴皮子”都在这位坚强的回民共产党员面前失败了，而狠毒的敌人，又想利用父亲的孝心来软化他的意志。回民支队的战士们纷纷向司令员请愿，他们聚集在司令部门前，群情激愤地高呼:“打回河间去，救出马老太太。”父亲深情地对战士们说:“人世间，哪有儿子不疼自己母亲的!但是，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有什么比抗日大业更重要的呢?”

　　祖母被抓到河间以后，鬼子用尽了诡计，逼她给我父亲写劝降信。在严刑面前，祖母不住地骂敌人:“狗强盗，别做梦了，我儿子当八路军是我让他去的，劝降?那是妄想!”敌人用硬法子不行，又用软法子。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动摇祖母为民族解放而抗争到底的忠心，她坚贞不屈，绝食七天，于1941年农历7月12日壮烈牺牲!

　　抵制谣言，处处维护民族团结

　　1940年回民支队在河北深县一带打了大胜仗，老乡们宰牛宰羊，提着花生拿着大红枣去慰问部队。一位老大娘不懂回族的习惯，为表心意送慰问品，结果闹出了大笑话。这位老大娘提着不该送的那种肉，要亲手慰劳马本斋。司务长看到肉，一皱眉头，说:“大娘，我们回民不吃这种肉。”大娘说:“这是刚宰的，又干净又新鲜。”司务长没办法，只好请来我父亲。我父亲一看，笑了，非常和气地说:“大娘，您送来的肉，我一定收下!谢谢您老人家对子弟兵的关心。”司务长见此情景愣住了，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送走老大娘之后，我父亲让司务长把肉送到邻村的后方医院去，去慰劳汉族伤员。他还让司务长按市价把肉钱送还老大娘。这个故事很快传遍了平原大地，成为民族团结的佳话。

　　为了严格执行民族政策，更广泛地团结回族同胞参加抗日武装，父亲亲自给军区写报告，要求给回民支队请阿訇，上级很快同意了他的建议，及时地聘请了阿訇，还设立了海里拜，负责宰牛、羊，为牺牲的回族战士举办安葬仪式。这些看来平常的举措，鼓舞了回族战士，吸引了更多的回族青年抗日，使回民支队更加壮大了。

　　但是敌人是狡猾的，他们在武力上征服不了，便用谣言来瓦解回民支队。敌人四处散布谣言，进行挑拨离间，制造回汉之间的纠纷。为此，我父亲在给战士们上政治课时，曾讲过这样一段感人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有兄弟姐妹，我们的国家也和咱们每个人一样，也有兄弟姐妹，那就是各个民族，汉族就是我们各族的老大哥，是谁领导我们抗日救国?是毛主席、朱总司令。毛主席和朱总司令是汉族而不是回族，我们回族和各兄弟民族离不开汉族老大哥，汉族老大哥也离不开各族兄弟。同志们，你们说对不对呀?”大家响亮地回答:“对!”父亲很善于用马克思主义民族观教育部队，民族团结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增进了部队内部回汉同志之间的理解和友谊。

　　中国军民为抗击日本法西斯付出了巨大民族牺牲。据不完全统计，中国军民伤亡3500余万人，直接经济损失1000多亿美元，间接经济损失5000多亿美元。斯大林盛赞中国人民“在消灭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事业中起了巨大的作用”。日本历史学家伊豆公夫也承认：“日本帝国主义的失败和投降，是有很多原因的，其中绵延14年的中国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被誉为“打不垮拖不烂的铁军”

　　1939年日寇“扫荡”华北，父亲领导的回民支队在河间、青县、沧县地区转战，并帮助“回民抗战建国会”组织伊斯兰小队，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在日寇对冀中根据地的“扫荡”中，与八路军主力纵队和贺龙、关向应率领的120师协同作战，消灭土匪武装。回民支队威震冀中平原，有“攻无不克、无坚不摧、打不垮、拖不烂的铁军”之誉。

　　1939年底，衡水一带日军依托衡水、深县等大据点，强征民夫抢修石(家庄)德(州)路，企图打开津浦、平汉两大铁路干线之间的通道，还经常出来“扫荡”石德路沿线村庄，气焰十分嚣张。1940年2月初，冀中军区命令回民支队赴深南地区活动，摸清敌人活动规律后，父亲决定在康庄来一个“引蛇出洞，围点打援”。

　　5月29日深夜，父亲率主力部队悄悄进入康庄及附近的邢家村设伏，七中队及衡水县游击大队则隐蔽于安家村据点附近的麦田里，次日拂晓佯装攻打该据点。30日凌晨，佯攻部队按时打响。待安家村之敌向衡水紧急求援后，父亲即命令割断敌人的电话线。上午8时左右，一贯骄横的衡水日军在大队伪军配合下携带加农炮、九二式重机枪杀气腾腾地向安家村赶来。当敌人全部进入伏击圈后，指挥员一声令下，霎时伏兵四起，杀声震天。仅40分钟，敌军全部被歼，缴获加农炮1门，轻、重机枪3挺，掷弹筒两个，步枪150余支，子弹万余发。击毙100余名日伪军，俘虏伪军50余人。

　　英年早逝，留下终生遗憾

　　回民支队从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逐步建立，到1945年8月日寇投降，整整8年间，这支英雄的回族武装紧紧和马本斋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出色地完成了历史赋予的光荣使命。在这8年中，回民支队共打过大小战斗870余次;消灭和俘虏日军1.3万多人;击毙击伤伪军2万余人，俘虏3730多人，创造了1比10的伤亡纪录。

　　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到延安见毛主席，1944年他接到奔赴延安的命令时彻夜难眠，然而这个愿望却最终没能实现。

　　1944年，国民党反动派掀起第三次反共高潮，蒋介石命胡宗南纠集了十几万军队进攻延安。1944年1月，中央军委命令杨得志司令员率领包括回民支队在内的冀鲁豫军区主力开赴陕北，父亲接到命令后心潮激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延安。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颈后钻心剧痛，原来早在八公桥战役前，父亲颈后就生了毒疮，由于战斗频繁，缺医少药，根本顾不上治疗，这次病情恶化，加之肺炎感染引发了高烧不退，很快处于昏迷之中，虽经军区后方医院抢救，最终未能挽回他的生命。

作者：马国超  海军少将，全国政协第九届至第十二届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