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胡振亚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我提起笔来,将父亲胡振亚的口述整理下来,记录他那段终身难忘的经历,以及那场战役对他一生的影响。
——“上海沦陷后,我就读的上海暨南大学迁往福建省的建阳,我跟着学校老师和同学通过日军封锁线,千辛万苦来到建阳。但是那里的学校缺少师资、书籍和设备,便想转到曾经考取了的浙江大学学习。我带着两年前浙大的录取通知书转道遵义(浙江大学那时已迁到遵义),浙大教务长告诉我需要去重庆的教育部办理转学手续,我便于1943年9月前往重庆。时逢盟军援华抗战,熟懂英文的人才非常少,重庆国民党政府外事局急需为美方招聘英文翻译,我便怀着一个爱国的热血青年报效祖国之心前去报名,我的英语基础很好,所以很顺利地就考上了。重庆国民党政府外事局立刻为我买好机票,第二天我就飞到昆明的美军炮兵训练基地,当时中国远征军第54军的一个炮兵营正在此训练准备开赴前线打仗,我在顾问小组做翻译官,加上我顾问小组共七个人”。
——“当时战事紧急,各部队开始向昆明集结,我随美军顾问小组乘坐军用汽车开赴前线,不像步兵靠两条腿翻山越岭那么艰苦。但是途经高山时,还是要下车徒步爬行。沿途对日小股部队打了几仗之后,国民党和盟军部队开始对腾冲形成四面包围之势。”
——“腾冲城是滇西最坚固的城池,日军腾冲城墙四周用水泥构筑了很多大型碉堡群,我们炮兵营虽然配备的全是美式大炮,但毕竟炮弹口径小,威力不够。在对驻守腾城的日军发起进攻时,先以美军轰炸机(陈纳德的飞虎队)为开路先锋,对城内外的日军进行轰炸,主要目标是碉堡和堡垒。美军战机一天出动20多架次,这是我在观察所看到的。有资料显示1944年8月22日盟军空军出动战机60余架次,分5批轰炸腾冲城西北角的日军堡垒群,连续轰炸了好几天,我们炮兵营主要配合攻打城门和城墙上的堡垒。在飞机大炮的狂轰烂炸下,彻底摧毁了日军的碉堡,日军根本无力反抗,从而大大减少了我军地面部队的伤亡。之后我军地面部队迅速进入城区进行巷战,巷战异常惨烈,顽敌利用民房家家设防,每前进一尺,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历经42天的“焦土”之战,终于将日寇守敌全歼。
——“腾冲战役胜利后,我们美军顾问小组又从昆明前往贵州、广西,6个美国军人分别在到达贵州和南宁后陆续回美国去了,只将我一人留在南宁。没有战争硝烟的南宁,邕江的景色非常优美,我下邕江游了一次泳。听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我又去了趟桂林,在没有蓬的船上,沿漓江欣赏两岸起伏的山峦。1945年5月我返回重庆国民党政府外事局报到。他们发给我两份介绍信,一份是介绍我到国民党杭州空军军官学校工作,另一份是介结我回原学校读书。我先到了杭州空军军官学校,在讲了一次英文课后,决定返回到暨南大学继续读书,从此脱下了军装。”
我父母是化学专业同班同学,母亲坚持在福建建阳读完大学,后在上海一个制药厂工作。父亲比母亲晚毕业两年,因他英语好,就在美国洋行里上班。1949年上海解放,中国科学院领导武衡同志到上海招聘大学生到东北科学研究所(原日本大陆科学院,后改名为中科院长春应用化学研究所),支援东北建设,父母因专业对口便欣然报名。解放初期百废待兴,父亲年青气盛,加之聪明、严谨的科学态度助他完成了令人看来不可能做到的事。如父亲主动承担了建设新贮油罐项目(1950年哈尔滨三棵树),亲临现场做空气爆炸试验,否定了苏联工程师无法扩建的言论等。
原上海物理化学所所长吴学周先生(1948年中央研究院院士、1955年中国科学院院士)于1954年任长春应用化学研究所所长,是九三学社吉林省委员会创始人之一。父亲的科研能力颇受所长赏识,亲自找他谈话,于是在1957年父亲发展成为所里最年轻的九三学社成员。
父亲今年94岁了,这次再问起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发现他又有些片段想不起来了,我不断地提醒他过去曾经讲过的故事,但他真的想不起来了。零零碎碎的记忆像撒落在地上的珠子,我将它们捡起一些再串起来,并与战役的时间表进行核对,整理出上述文字。腾冲战役中,中国军队伤亡惨重,亲历那场战争并活到现在的老兵所剩无几,父亲是他们中间的幸运者。(胡振亚口述 胡立本、胡有诚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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