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兵：父亲音容宛然在
来源：人民日报   2016-07-21 14:56:37

暑气未消的一个上午，在北京复兴门旁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记者见到了佟麟阁将军的儿子佟兵，80岁的佟兵神清气爽、和蔼慈祥。68年前，时任二十九军副军长的佟麟阁将军率部与日寇血战北京南苑，最后壮烈殉国，成为我全面抗战开始后为国捐躯的第一位高级将领。当时佟兵只有12岁。

68年来，父亲忠贞、坚毅、谦善的身影在佟兵的心头一刻也不曾远去……他说，作为抗日将领的后裔，他有责任、有义务在全社会弘扬抗战精神，告诉人们不忘历史，珍惜如今幸福生活。

荣辱系于一人者轻

系于国家民族者重

佟兵先生一边翻动相册，一边深情地回忆……光影和声音引领记者穿越时空的阻隔，走进佟麟阁将军的世界。佟麟阁将军1912年从军，参加过护国战争和北伐战争。1928年起，担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三十五军军长、二十九军副军长、代理军长等职务。佟将军治军严明，经常教导将士要“见利思义，见危受命”。自从日寇成患，佟将军就力主抗战，他说：“衅将不免，吾辈当首当其冲。战死者光荣，偷生者耻辱。荣辱系于一人者轻，而系于国家民族者重。国家多难，军人当马革裹尸，以死报国！”

1933年，中国军队在长城一线组织进行了一系列抗击日本关东军向关内进攻的战斗，也就是长城抗战。佟兵告诉记者说，他父亲那个时候任张家口警备司令，负责安定后方、保证前方供应。虽然长城抗战曾经取得喜峰口大捷，振奋了军民抗日的精神，但由于政府的妥协政策，长城抗战以失败告终……

临危受命复出　身先士卒

同年，冯玉祥组织十万抗日同盟军在长城沿线继续反击日军。佟麟阁参加了抗日同盟军，出任第一军军长并代理察哈尔省长，驰骋沙场，杀敌报国。短短时间，抗日同盟军收复6县，战功卓著，百姓为之雀跃，日寇因此震惊……然而，由于政府一味妥协，抗日同盟军很快被解散，气愤之下，佟麟阁将军归隐香山。

凶恶的敌人食髓知味，步步进逼。1936年北平局势紧张，二十九军的冯治安、刘汝明奉命请佟麟阁出山。佟麟阁担任二十九军副军长兼军事教导团团长，同时负责学生训练班的工作。从那个时候起，将军就驻守北京南苑。说到这里，佟兵先生给记者出示了一封信件，这是当年大学生训练班的学员、已故福建师范大学教授黄寿祺的回忆。黄寿祺说，1936年，时任二十九军副军长的佟麟阁曾对官兵慨然陈辞：“中央如下令抗日，麟阁若不身先士卒，君等可执往天安门前，挖我双目、割我双耳！”神情激越，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血战南苑　壮烈殉国

佟兵永远忘不了1937年那个夏天。以往每个周六中午，父亲都会回来探视高堂妻小，与家人共进午餐。如果父亲不能回来，母亲就带着佟兵去看望父亲。7月7日那天，刚好是周六，父亲没有回来，也不让母亲和佟兵去南苑，隆隆炮声从郊外传来，日军的战斗机群不断掠过城市上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不安。三周之后，也就是7月29日，12岁的佟兵再次见到父亲时，已生死两隔：佟麟阁将军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头上有几个洞，浑身血肉模糊，左臂没有了……

事后，佟兵才辗转得知父亲牺牲的经过。自从日寇入侵，佟麟阁就坚决主战，驻守南苑之后，佟麟阁认为卢沟桥虽小，宛平城也不过是弹丸之地，却是通往中国内陆各省的咽喉要道，得失关系全局。只有和日寇一拼到底，才是惟一出路。“如敌来犯，我等决以死赴之”，佟麟阁这样说，也这样做。日军发动卢沟桥事变，佟麟阁下令守军坚决抵抗，并身先士卒。

1937年7月28日那天，日寇调集数以万计的军队在飞机和坦克掩护下，分别向北平、天津及邻近各战略要地大举进攻。北京城外的南苑，佟麟阁所在的第二十九军司令部遭受40余架敌机的轮番轰炸，并有敌军3000人的机械化部队从地面发动猛烈攻击。佟麟阁将军率部不畏强敌，奋勇抵抗。日军依仗其武器装备的优势，将二十九军切成数段，分割包围。中国军队处于各自孤军作战之境地。部队在敌人炮火和飞机的狂轰滥炸下，损失惨重。佟麟阁与132师师长赵登禹誓死坚守阵地，指挥二十九军拼死抗击，战斗进行得十分激烈。后奉命向大红门转移，途中再遭日军包围，在组织部队突击时，佟麟阁被机枪射中腿部。部下劝其退下，他执意不肯，说“个人安危事小，抗敌事大”，仍率部激战。后来头部又再受重伤，因失血过多，壮烈殉国。

烈士远逝　风范永存

那个时候，日军已经占领北平，形势十分危殆！家人便把佟麟阁将军的灵柩运到北新桥的柏林寺。寺院老方丈仰慕将军英名，将佟将军的灵柩埋在寺院的荒草之中。为避日军报复，佟兵和家人也隐姓埋名勉强度过8年离乱岁月。

烈士远逝，风范永存。1938年在延安，毛泽东同志曾高度评价佟麟阁等国民党抗日将领，称赞他们在执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神圣任务中光荣地壮烈地牺牲了”，他们“给了全中国人民以崇高伟大的模范”。1937年7月31日，南京国民政府发布命令，追赠佟麟阁为陆军上将。1945年后，北平市政府将南沟沿改名为佟麟阁路，以示纪念。1946年7月28日，佟麟阁将军殉国9周年纪念日那天，北平举行了隆重的公祭大典，将军灵柩从柏林寺移转到香山脚下的蓝涧沟。在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的日子里，佟麟阁将军纪念馆落成，将军牺牲地点得到确认。

孝悌忠良　舐犊情深

冯玉祥说佟麟阁是“一个极诚笃的基督徒，能克己，能耐劳，从来不说谎话，别人都称他为正人君子”。在佟兵眼里，佟麟阁是孝悌忠良、舐犊情深的好父亲。佟麟阁非常孝顺双亲，只要有空，一定亲奉汤药。夫妻之间，佟麟阁也是相敬如宾。对待孩子，佟麟阁言传身教，舐犊情深。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要以诚恳态度对人、负责态度任事”；“见富贵而生谄容者最可耻，遇贫穷而作骄态者贱莫甚”，佟兵说，父亲的这些教导，他至今不忘。佟麟阁喜欢孩子，但为了六个子女的学业，从未把他们带在身边。不论公务多忙，佟麟阁都让他们定期寄上作业和习字，亲自评判后寄返。就在牺牲的前一天，佟麟阁还托人把佟兵的大楷作业从战场捎回家。孩子们也非常热爱自己的父亲，佟兵深情地回忆：“那个时候汽车很少，每次听到胡同里的汽车喇叭声，我们就知道父亲回来了，飞扑出去，争着拿父亲的皮包、相机，握他的手或牵他的衣袖，父亲则微笑地看着我们……”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佟兵心绪难平。结束采访之际，他说有两句话愿与读者共勉：以史为鉴，缅怀先烈，勿忘百年国耻；开创未来，弘扬精神，实现民族复兴！

人物小传

佟麟阁：（1892—1937），字捷三，河北高阳人。20岁时参加了冯玉祥的部队，先后任连长，营长，团长，师长等职。1936年夏，调任第二十九军副军长，驻南苑。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7月28日，佟麟阁在抗击日军的战斗中不幸阵亡，终年45岁。佟兵系佟麟阁之子，1925年出生，曾就职于北京第二人民医院，现为北京市西城区政协委员。

《人民日报》 (2005年09月07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