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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爱棣亲历:父亲陈顺通自沉货轮阻日寇的前后
来源: 我的历史   2017-06-01 11:06:11

  人物简介

  陈顺通:1895年出生于宁波鄞县,民国初期一代船王。1930年9月在上海开办中威轮船公司,先后拥有“太平”、“源长”、“顺丰”、“新太平”等轮。1937年8月,“源长”轮作为防御工事自沉于江阴要塞;1939年6月为保卫宁波港,“太平”轮自沉于镇海招宝山下。他以自沉船舶而赴国难,表现了一位中国商人的民族大义。

  作者简介

  陈爱棣,陈顺通先生之女,年近九旬,旅居美国芝加哥地区半个多世纪。

  忆父亲 沉货轮 阻日寇

  2015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70年过去了,当年的亲历者都渐渐远离了我们,他们在民族存亡的危难之际,舍身忘我,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我们现在也应该“像打捞沉船那样,打捞渐渐远去的历史”。

  我旅居美国半个多世纪,但对祖国,对父辈的怀念之情,是永恒不变的。我常常教育我的子孙们“我们的根是在中国。”我更想起了我的父亲——中国一代船王,北伐三等功勋、抗战二等功勋获得者陈顺通先生在抗战中的爱国往事。

  2015年8月22日,陈爱棣女士与中国驻芝加哥总领事赵卫平先生,出席大芝加哥地区华人华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暨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座谈会

  父亲陈顺通先生1897年1月(农历丙申年腊月)出生于浙江鄞县,乃一介平民。抗战爆发后,他把仅剩的两艘轮船都自沉航道,以阻止日寇的进攻。父亲1949年11月14日在上海逝世时,胞弟陈乾康才14周岁,胞妹陈如丽才9周岁,但每当我们回忆起父亲在抗战时期的爱国之举,敬佩之情油然而起,我等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1931年11月,上海市轮船业同业公会成立,父亲陈顺通先生当选为候补执行委员;三年后被选为执行委员。之后,又相继担任中国航业设计委员会委员,中国航业研究委员委员等公职。

  太平号、源长号的由来

  抗战前,父亲经营的航运业已经如日中天,在中国航运业上已经取得一定的成就。父亲的“中威轮船”公司不仅吨位拥有量在中国各大轮船公司名列前茅,而且汇聚了如魏文瀚先生、魏文达先生等顶尖的航运界、海商法界的人才,成为当时四大轮船公司之一。 “顺丰”、“新太平”轮英文租船合同条款就是由魏文瀚先生、魏文达先生审定,这两份租船合同也成为陈家多年向日方索赔的关键证据。

  1931年11月14日,上海市航业同业公会成立大会留影(后排左起第七人为陈顺通先生)

  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立即着手进行一项特别措施:封锁全国的重要江海口。即为实施江阴要塞,黄埔口,闽江口,宁波镇海,海州,珠江口以及马当一带封锁阻塞工事,而征用吨位较大的船舶,将它们沉没于上述重要船道上,以防止日本海军的进攻。

  此时,中威轮船公司旗下的两艘海轮“顺丰轮”、“新太平轮”已租借给了日本大同海运株式会社(现并入商船三井株式会社),抗战开始后,日方就以种种理由不继续履行租船合约。

  这时父亲实际掌控的轮船只剩下了“源长轮”和“太平轮”,即便如此,父亲还是将他所剩的两轮交由国民政府征用,用于抗战。特别要指出:“太平”轮、“源长”轮,对我家来说,意义非凡。“太平”轮是我家购置的第一艘轮船,命名其为“太平”轮,一是希望自己的航运事业能太太平平顺利起航,二是为牢记我家1924年从宁波来上海定居创业,居住在简陋的南市太平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亲以船东的身份进入了航运业;“源长”轮又是父母亲共同创业的最好见证,因为在订购“源长”轮的时候,父亲只有一半的购船款,母亲戴芸香女士知道这件事后,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给了父亲,才顺利买下“源长”轮,父亲把她命名为“源长”, 更是寓意自己的航运与爱情都能源远流长。

  自沉太平轮和源长轮的过程

  1937年8月,日寇的铁蹄侵犯到上海、南京一线,并且狂言要在三个月内亡我中国,在此民族国家存亡危难之际,为防止日本舰队溯江西上进攻南京,“源长轮”于8月12日,同其它20多艘船舶一起作为军事防御工事自沉于江阴要塞。大量的沉船、石料在长江上构筑了一条牢固的阻塞线,日本舰艇无法越雷池半步,只好派飞机对江阴要塞和中国海军舰艇进行轰炸。保卫江阴封锁线的战斗阻遏了日军沿江西上的企图,粉碎了日本三个月灭亡中国的迷梦,保护了长江下游军政机关、工矿企业的安全转移,为抗日战争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当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签署的征用中威轮船公司“源长轮”的受领证

  1939年6月28日“太平轮”(3550吨)自沉家乡——宁波镇海招宝山脚下

  镇海地处我国海岸线中段,北临杭州湾、长江口、南连闽、粤,为南北转运、补给和海上交通之要冲,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素有“海天雄镇”、“浙东门户”之称。

  随着一些重要港口的失守,宁波镇海口的战略位置显得越发突出:它成了抗战时期中国主要的海上对外通道,许多抗战所需的战略物资由英法控制上海租界下船运至镇海口,再驳到小船上,然后通过陆路进入金华等地,再运送到抗战前线。

  1938年年初的一天,“太平轮”悄悄停靠到了镇海码头,它负有一个重要的使命:在必要时立即自沉于甬江出海口的主船道。

  抗战后期,上海出版的一本杂志中,有关于“太平轮”自沉前一些情况的记载: “招宝山下那轮船出入口处,是早已布满了许多障碍物的,‘八一三’后没有多久,新江天轮(当时行驶在上海与宁波之间的客轮)就跟许多轮船一起沉下了,都做了封港的障碍物,很长的木桩——梅花桩插满了沉下轮船和帆船的空隙,整个封锁线铁一样,但留着空口,来往沪甬间的轮船,就由我们领港船的引导,驶入了甬江到达宁波。来来往往的轮船,多得像梭鱼一样穿进穿出,货物也在这里得到流通的机会。然而,靠船的码头那面,却始终停泊着一艘庞大的轮船‘太平轮’。太平轮早已停在那个码头边了,走来走去的人们,也时常看到它冒出了浓黑的乌烟,这条船是准备在必要时再沉下去封港的,然而它已经这么长久的印象留在镇海人眼里,好几次,局势紧张得像一面鼓起来的弓,于是太平轮拖着它庞大的身子,摇摇摆摆地驶到封锁线附近,黑烟冒到了半天里,于是人们说,糟了,局势又不得了啦,看,太平轮又驶出去了。”

  就这样,在将近一年半时间里,“太平轮”一直守在镇海口,随时准备完成它的使命。

  1939年6月,为登陆镇海作准备的日军,开始了新一轮的大轰炸。从6月23日至6月25日的三天里,日军飞机连续出动了51架次,投弹300余枚,给镇海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镇海一带的防卫任务立即紧张起来。

  6月27日,“太平轮”的船长同时收到了两封电报:第一封电报是将“太平轮”沉没的指令。另一封电报是父亲从上海发来的,要求船长在沉船时挂好国旗,同时务必将“太平号”的船首指向他家乡的方向。接着,船长根据我父亲的安排,立即派人通知了他在鄞县的家乡人,让他们把船上的所有物品取走。特别要指出的是,在“太平轮”上,除了大量的生活用品外,还有10多吨用来压舱的食盐。在接到通知后,冠英庄的乡亲们摇着船推着车赶来了,将船上的生活用品和盐全部运走。

  6月28日晚上约8点,“太平轮”在夜色中启航了,由于缺少了压舱物,它的吃水很浅,行驶起来似乎有点不稳。镇海城里许多百姓都赶到码头默默地为“太平轮”送行。“太平轮”绕了一个圈,慢慢地开到了甬江口主船道上,然后将它的船首徐徐指向了南方,对着的正是陈顺通先生的故乡。甬江水拍击着“太平号”巨大的身躯,似乎在给它作最后的安慰。 燥热的江风下,国旗在呼呼地飘扬,接着,汽笛拉响了。接应船员的小艇开了过来,船长带人离开了“太平轮”,登上了小艇。沉船命令下达。随着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一股浓烟冒出,“太平轮”像一个醉汉般地摇晃了一下,然后开始慢慢下沉。当时的报道记载说:“在许多人的眷恋里,在许多人的悲叹里,在许多人的忿恨里,太平轮终于沉下去了。”清晨时分,在镇海口,人们看到了露出水面的太平轮的烟囱,当潮水退下去时,太平轮的小半个身子露了出来。

  当年中威轮船公司旗下的“太平轮”,如今留在影像和历史中

  此时,在上海的寓所里,父亲陈顺通先生和母亲戴芸香女士等都呆呆地坐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悲伤的泪水。

  “太平”轮,从1938年年初抵达宁波镇海,直至1939年6月完成自沉阻敌的历史使命,期间有关“太平”轮是否要自沉的消息不时从宁波传到上海,我的祖母、父亲、母亲,每当听到这些消息后,尤其是“太平”轮还未自沉,一颗悬着的心能放下,但是没过多久又再次悬起,因为“太平”轮要自沉的指令,始终没有解除。

  这种揪心对人的折磨非常巨大。祖母也为我家的两艘轮船为阻止日寇进攻要自沉,而忧心忡忡,不久便与世长辞。抗战胜利后,我家为祖母举办了安葬仪式,当时中国最高领导人还专门为我的祖母书写了“教子有方”的匾额。这是我祖母得到的最大哀荣,也是我家的荣誉。

  “伤在日本人手里”

  我母亲戴芸香女士虽然是目不识丁的文盲,但她也会时常向儿孙们念道:“我家是伤在日本人手里。”

  要塞自沉轮船这个发生在中国航运界的重大历史大事,反映了包括我父亲的上海中威轮船公司在内的中国各轮船公司深明大义,慷慨应征,为了拯救民族危亡,作出重大牺牲。那时自沉轮船就等于自己毁了自己经营的业务,抗战爆发后,即使有再多的钱,也无法从国外订到船舶,沉掉一艘,就是少了一艘,这个损失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要塞沉船是抗日战争中悲壮的一幕,它延缓了日军的进攻速度,为我军民及物资的后撤赢得了宝贵的时间,表现了中国航运界共赴国难的精神。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听到这一消息,父亲激动万分地对家人说:“天终于亮了,我又要重振中威轮船公司。”抗战胜利后,父亲的义举受到了国民政府的表彰, 获得抗日战争二等功勋,担任对日索赔委员会委员等职务。

  父亲特别热爱航运事业,对待轮船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轮船是他的生命。但为了抗战,为了民族利益,父亲作出了巨大的牺牲。父亲的爱国之举永远是我家最大的宝贵财富。

  父亲病重期间,还念念不忘自己热爱的航运业,准备在香港订购船只。可惜的是1949年11月,父亲在上海寓所病故,年仅54岁。

  70多年前面对强敌,炎黄子孙们精诚团结,誓死抗战到底,直到最后的胜利,当今世界各地的中华儿女也应有当年先辈们的大团结的精神,携手共建美好家园,让中华民族走向更大的辉煌。

  2016年10月,根据陈顺通事迹改编的原创话剧《大江东去》在宁波文化广场大剧院首演。这部话剧2017年5月19日,登上国家话剧院的舞台

  文章节选自陈爱棣女士在“大芝加哥地区华人华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暨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座谈会”上的发言。

  感谢陈经纬先生提供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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