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9日,我陪同岳麓区委宣传部、岳麓区新闻网的几位记者寻访抗战遗址,在岳麓区黄埔后裔王辉雄副会长和三代守护英灵的麓谷镇居民张景的带领下,第一次登上野猫坡和天顶公园,了却向抗战负伤亡故的战士们致敬的夙愿。
张景的缓缓讲述把我的思绪带回到百年之前:清末民初,一个冯姓富商金盆洗手,带着家人来到长沙河西这片穷乡僻壤,盖起了占地好几亩的三进冯家大屋,第一进住的是佃户,第二进是管家、仆人和长工,第三进才是老爷和家人的住宅。冯家有多少财产说不清,据说金银珠宝是用两具棺材抬来的。但再多的财宝也挡不住厄运,两个儿子相继夭折,冯老爷心灰意懒,带着家人不知下落,兵荒马乱中冯家大屋只留下佃户住守,张景的爷爷是其中之一。
1940年春季,阴雨连月,从岳州城(岳阳)溯江而上的船队在长沙河西龙王港靠岸,卸下几百名伤兵,他们是73军参加第一次长沙会战负伤的。部队征用了无主的冯家大屋安置伤员,在大门外挂上一块尺把宽三尺长的“野战医院”牌子。从龙王港到冯家大屋十余公里,只有一条古驿道相通,伤员们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来,少数重伤员用担架抬着。用冯家谷仓的砖围成两块砖高的围子,铺上些稻草就是病床。缺医少药,医务人员用井水加点盐给伤员洗洗伤口,换块纱布。连月不开的阴雨天气,屋里屋外都是湿漉漉的,洗的衣服干不了,抢晴天晾到院子外的粉架上,天雨就用冯家蒸饭的大木甑来蒸,把密密麻麻的虱子蒸死,挂在过道上再晾两天。虱子在重伤员的脸上爬来爬去,轻伤能动的也要出操,惹来四邻观看。一天两顿没有菜的稀粥吃得心慌,出操的越来越少,轻伤员也变成重病员辗转哀嚎。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死的和快死的抬到磨房,负责后事的掩埋排扯起手脚埋到屋外的土坑。上头来人视察,老大不忍,下令调来一批一寸厚的木板,当地木匠钉成匣子当棺材,死的太多太快,木匠都做不过来。一排排的坟墓与土坑布满冯家大屋西侧的苏家塘坡,估计总数在三四百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的伤员们纷纷向佃户们拜托,把皮带、水壶、打火机和口信带给家人,伤兵和佃户都不识字,遗书是没有的。他们的遗愿没有一个实现,张景的爷爷直到临终前还在自责。
望麓桥附近的野战分院住的是军官和立功战士,也死了四十二人,每个坟头上插了木牌标明身份,官阶最高的是两位旅长。最惨的是岳麓山炮兵阵地的伤员,据说,他们在日机轰炸下都不肯离开阵地,日军扔下燃烧弹,他们在火中开炮,重伤的则用身躯扑在火源上以减小火势让战友作战,连卫生班也补位成炮兵,直到被日军炸哑最后一门炮。轻伤和没受伤的战士将哑炮拆散再拼装,炮件被烧红他们就用牺牲了的战士的湿血衣包零件降温。下来的战士不论官兵都严重烧伤,个个黑呼呼的,因为缺医少药,死亡率很高。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传令兵骑一匹枣红马来到医院,高举文书大喊:“立即开饭,掌灯上路,一个不留!”医官们在牛栏里开了个紧急会议,有二十几个重伤员没法带走,院长金华昆走出来给每一个重伤员磕了一个响头说:“你们已无回天之力,然军令必行!众军门就请在这安息就义吧,抗战胜利一定回来给你们建陵墓!”他们被抬进野猫坡的窑洞中封了土。第二天当地的老百姓听见窑洞还有呻吟声......。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七十多年过去,这里的茅草长得比人高,幼年的张景年年由爷爷带着来乱坟岗上扫墓烧纸,至今耳边常萦回着爷爷的话:“断手断脚,弹片如鳞;叶不归根,客死异乡;家中严父慈母、娇妻爱子不得音讯,望穿秋水---造孽啊!”2005年,张景邀集乡邻为亡故伤员立碑祭奠。如今塘坡拆迁开发,建起片片高楼,岳麓区政府将部分亡故伤员遗骸移葬天顶公园,修建“陆军第七十三军抗战阵亡将士公墓”。张景和乡亲们常来祭扫,移居外地的也不会忘记每逢七月半给野猫坡的孤魂野鬼们烧个纸钱包,近年来,黄埔后裔和民革、民间志愿者也常来祭奠。
回到家里,夜不能寐,耳边萦绕着伤员们的呻吟,想起公墓上爱心人士骆昌国留下的一段话:我们更加应该感恩像你们这样没有留下姓名和籍贯、默默无闻的抗战英烈!虽然你们因为无名而被遗忘,但你们的血肉孕育了祖国的今生,你们的英灵指引着我们的精神,天地为有过你而浩气长存,世界因为有过你而辉煌灿烂!
据张景和其他知情人了解,长眠在此的亡故伤员多为新化白田埔附近的人,(查百度地图,又或是湘乡白田镇?)有父子、有兄弟。家乡父老和晚辈是否还记得他们?
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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