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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李桦   2016-11-01 11:08:53

2016年10月27日，陈先役老人走了。

明天，老人将在另外的世界开始一段新的路途。

选择这个时间点推送老人的信息，不是因为别的，仅仅只是因为老人生前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被人遗忘，这是是一种不能被平复、不可被名状的情绪。

这篇口述虽不能尽然呈现老人的一生，但我们依然择记忆，哪怕它是不完整的。

以此祭奠那些曾抵抗过的青春，还有那些曾命程起伏的生命。

陈先役

1918年农历10月15日生人，现住长沙市望城区格塘镇凌冲村茶厂

原“国民党空军航空1大队1中队中美混合团军械师”

我们到达时，老人还躺在床上，屋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温暖，但在这间破旧的平房里，由于窗户是用旧报纸糊的，并不严实，冬天的风吹进来，让人觉得好冷。

跟其他村民不一样，陈先役在自家堂屋里，醒目地贴了一张孙中山的头像。“贴了有几十年了，在学校礼堂里捡的，其它人的画像都被人抢走了，只剩下这张，我父亲看没有人要就拿了回来”老人的儿子见大家有些费解，主动过来解释。

在小凳上落坐后，老人开始了讲述，对于那些久远的年代及人名，老人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有的甚至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对于自己在国民党空军的这一段岁月，老人的记忆却异常的清晰，这种反差让人惊讶，基于此，对于老人对往事的描述，我们绝少打断，任由老人根据自己的思绪自由的回忆。

“我不记得别个，我反正是1大队1中队的，你问我叫什么啊，我叫陈先役,生于1918年农历十月十五，父亲有兄弟7人，世代都是种田的。在格塘咯一块也是个大家族，到了我这一代的时候，家里兄妹5人，男丁中我排行老三，因家境贫困，父亲只能供我这个满崽一个人上学。就在前面你们过来时看到的六中，解放前喊青峰中学。

1937年，月份不记得哒，反正是下半年，村上开始抽丁，我屋里背时，接连抽中二次，第一次我伢老子买丁躲脱了，当时需要二十担谷买一次丁，第二次被抽中的时候，家里已经冒得么子东西可以卖了，莫讲起余粮的路，自已屋里都不够呢，冒法子，那只好去当兵咯。刚好有一个表哥叫何敏宽，就是前村的，在空军当官，在他的帮助下加入了国民党空军，并被分配到了航空一大队一中队做军械士。当时机场是在宜宾，何炳宽在那里当中队长。冒好久，就命令我们赶到武汉，具体位置不蛮记得了，只记得在宝丰路，中山公园附近，我还得空去中山公园打了一转，冒么子味。

武汉打输后，我们就到了桂林。在桂林呆得久，那怕有五年，那个时候的日子还是好过，每月军饷有三四十大洋。每次升一级，就可以多加五块大洋，那个时候伙食也好，反正蛮好过就是的。

我们一大队，主要是轰炸机队，刚开始都是些很差的飞机，搞日本人不赢，到了桂林后，1942年吧，才有好飞机，我们1大队有36架飞机，装备了美国B25轻型轰炸机，当时这个飞机好先进的咧，飞机的前面有一个机枪炮，飞机的后面还有一个尾炮，飞机的中间一挺中炮，二边机翼上还每边有两挺机枪，飞机可以坐6个人。B-25是好飞机嘞。

当年使用的飞机
 

当年使用的飞机

你老人家讲炸弹啊，有二种，一种是1000磅的，一种是500磅的，如果装500磅的，一次可以挂载4枚，1000磅的一次可以挂载二枚。炸弹的挂法有讲究的，炸桥梁就用重磅的，1000磅的，500磅的主要是炸人，还有杀伤弹，燃烧弹。我只要一看装么子炸弹，就晓得飞机要搞么子路。

我跟你讲，桂林的风景还是很好的，我也有时间去看了下，像七星岩，象鼻山，我都去看过，当时跟我们一起在桂林的还有四大队驱逐机队，他们当时也已经装备了比较先进的美式飞机，我记得很清楚，四大队的黑寡妇一次就打掉了两架日本飞机，从那以后日本飞机就很少来了。

1944年日本人向广西进攻，桂林吃紧，我们就奉命调到了重庆白石驿机场，没呆多久又奉命开赴汉中。你问我见过蒋介石没有？我哪管那些事罗，到是蒋纬国和他老婆，我倒见过几次。1945年印象最深的是，我们汉中机场最忙，七天七夜没睡过觉。每天都有任务，去炸日本人，有一天正在挂炸弹的时候，有人跑来说日本人投降了，要我们卸下炸弹，搞得累死。

就这样抗战结束了，我就一直呆在汉中机场。1947年，我跟何敏宽去了台湾，1948下半年，我奉何炳宽的命令从台湾返回长沙接他父母去台湾，到靖港的时候，听见靖港那边很多枪声，那个时候已经是1949年了，我就晓得已经无法完成何炳宽交给我的任务了，回不去台湾了。

我回到格塘老家后，

2007年，在亲戚的帮助下盖了这间平房，

老人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

大病初愈的老人说到了这里，两个眼睛竟不自觉的湿润了。因为房间太冷，为了老人的身体，我们主动告别。

老人听说我们要走，坚持要跟我们握手，我看见那手上长满黑黑的老人斑，双手青筋毕现，手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