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冠唐：血染龙门
来源：《黄埔》2007年第4期 P38-39 作者：李冠唐   2024-06-03 15:40:20

　　1944年5月10日，为配合豫南平原大会战，十四军(军长陈铁，黄埔一期)八十五师(师长陈德明，黄埔一期)奉密令，撤出渑池观音堂一线的黄河防务，以最快速度占领天险龙门，堵截日寇南犯。当时八十五师下辖二五三、二五四、二五五步兵团，加上师属连及野战医院等约7000人。

　　龙门地势是东西长约250米，南北纵深约400米的一道大山口子，故称龙门。山口东西自然形成两座大山，东山高约500米，山上有茂密的丛林覆盖;西山高约400米，山上也有一些丛林。两山之间有伊河沿东山脚下向东流去。西山石壁较为陡峭，且有大小石窟多处，均以小石路相连。山壁下地形复杂，有一条简易公路由洛阳延伸而来，沿伊河通往豫西各县。东山壁也有少量石窟，也有一条简易公路由洛阳通往豫南平原。龙门河上有一座以青石为基础、长约200米、宽约8米的石桥，此桥是东西公路通道。龙门号称豫南平原门户。

　　到达龙门防地后，陈德明师长不顾鞍马劳顿，即召集营长以上及师属连长等，由山口视察地形至西山顶，大家择地而坐，师长说：“我们师杀敌报国的机会来了，此次战斗任务艰巨重大，可以说是分秒必争的时间战，我们要以鲜血染红龙门的决心，堵截日寇南犯。”随即下达战斗任务，令二五三团占领东山高地，二五四团占领龙门山口，二五五团占领西山高地。

　　二五三团二营张强营长(黄埔十期)命机枪连留原防地外，率三个步兵连配属一个工兵班约400人为师的前卫营，在800米外龙门街占领阵地。张营长进村后首先动员老百姓向西潼关方向疏散，同时注意搜集云梯占领制高点，做到人力火力相互支援，以班排为战斗单位与敌人拼杀，村北以触角式的口袋布阵，待敌人大部队钻入口袋后，张营长鸣枪为号，三面开火，将来犯之敌全部消灭。通讯连迅速架通各营连的电话及电台天线，以便联络。

　　两山都以阶梯形布防，东山二五三团有茂密的丛林隐蔽，还有伊河作屏障，防地可向东延伸300米左右。正面二五四团防御阵地较窄，约200米左右，任务艰巨，所幸阵地后山脚地形复杂，利于防空，大小石窟均可利用，配属一个工兵排。两个团的任务区，以大桥中线为界，火力相互支援，形成交叉火网杀伤来犯之敌。工兵连在大桥两头设置炸药包，准备适时炸毁大桥，炸桥导火线由二五四团掌握。西山二五五团沿山脚布防，防地可向西延伸400米左右，工兵连所剩官兵配属该团，协助师特务连手枪排构筑师指挥部工事(我时任手枪排长，任务是保护师长安全)。军械处将库存所有弹药分配下去，军需处将所有粮秣、军服分配下去，因防御器材欠缺，把衣裤满装沙石构筑工事。另在—线外的农田和公路上多挖堑壕，设置障碍，公路上的堑坑内放置三五个集束手榴弹，尽量迟滞敌人步伐。

　　布防完毕的第四天，洛阳失陷，我军伤亡很大。日寇司令官冈村宁次从豫中调集鬼子约四万余人，在陆空联合下向龙门扑来。此时敌机在我阵地上空反复轰炸，敌炮猛烈轰击，接着鬼子坦克在前面开路，步兵紧跟，行至我前卫营阵地约200米处，忽听到“轰隆”一声，敌坦克瘫痪不动了，原来被我堑壕内的集束手榴弹炸毁。接着鬼子步兵继续前进，距我村阵地不远处，只听枪声四起，由于我火力优势，鬼子抱头鼠窜一片混乱，丢下大批尸体向北退去。稍停后，敌人整队再次冲来，经过半小时激战，敌人的尸体已不下一两百具。没一会儿，敌战车又向我阵地冲来，前卫营阵地被冲垮后，村内杀声四起，拼杀约三个小时，前卫营张营长电话报告说：“师长，我们胜利了!村边一线已消灭鬼子约二百余人，击退鬼子三次冲锋，现在正在巷战，估计我方和敌方伤亡是一比二。”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只见村内黑烟滚滚，火光四起，枪声逐渐停止，前卫营全部为国捐躯，再也听不到张营长的声音了。前卫营战斗平息后，敌机十余架及野炮向我阵地轰击，且有一部分敌兵向我东山阵地冲击，直到晚上九时许战斗稍息，但敌机还不间断地向我阵地轰炸，我方官兵伤亡极大，一线工事大部被摧毁，我官兵抓紧时间，调整兵力，抢修工事，准备明日再战。

　　第二天拂晓前，敌机猛烈向我阵地轰炸，且配有燃烧弹向我阵地及两山丛林投掷。八时许，鬼子步兵开始全面冲击，尤其是东山下的战斗极为激烈。我方官兵很多人没能直接与鬼子短兵相接就牺牲在敌人炸弹之下，大家实感悲忿，所以发现敌人冲来后，人人义愤填膺，个个舍生忘死，奋力拼杀，鬼子上来一批死掉一批。在望远镜俯视下，一线阵地前方及伊河两侧，敌我双方的争夺战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几乎把伊河填塞，其惨状令人目不忍睹。战斗直到黄昏稍缓。近一天的血战，我们一线阵地全被摧垮，尸堆如山，弹药消耗大半，我官兵收集敌人的枪弹补充，以尸体垒成工事，以备明日再搏。

　　第三天黎明，敌机又不停地轰炸，副师长受重伤，赵参谋长中弹殉国，师长贴身卫士4人仅剩1人，我手枪排仅剩15人，我负了伤，稍作包扎继续战斗。我们电话全被打坏。轰炸到八点左右，鬼子以更多兵力向我阵地全面冲击，我方官兵伏尸顽抗。此时师长身边仅有七八人陪同，到前沿阵地观战，在望远镜下看到正面一股约15个鬼子端枪向我阵地冲来，接近50米左右，忽见我阵地跳出一个血红大汉，他左手提枪，右手扔出一个手榴弹，“轰”的一声在敌群中爆炸，当即倒下五六个鬼子，此时只见红衣大汉端枪冲入敌群(已有七八个弟兄端枪配合战斗)反复肉搏，又刺倒6个鬼子，但他小腹已负重伤，当即跌坐在地，鬼子反枪向其胸部刺去，红衣大汉一侧身，鬼子刺空，红衣大汉以双膝撑起，抱住鬼子大腿便咬，咬得鬼子“嗷嗷”直叫，忙弯腰护腿，此时大汉趁机抱住鬼子的脑袋，一口咬掉鬼子鼻子，又一口咬掉鬼子一只耳朵，不幸被侧面一个鬼子一枪射中头部而壮烈牺牲。我当即到一线问明，得知大汉绰号“大个李”，很少人叫他名字，上士班长，东北人，过去两天已杀敌二十几个，他已负了几处伤，就是不下火线。师长听了我的汇报后，长叹一声双目含泪说：“多么英勇的弟兄啊!”当天晚上八点钟战斗稍息。我所知道的西山二五五团官兵死伤殆尽，已经到了人绝弹尽的地步，参谋主任即由师直属连集合官兵约150人补充西山一线，以备战斗。

　　第四天黎明前，不待敌机狂轰，全线战斗就已经开始，尤其东山和正面阵地极为激烈。约一小时后，子弹已向西山顶飞来，已看到东山丛林内隐现出日本膏药旗。紧接着又听到雷震似的炸响，大石桥被炸毁，又见5个鬼子兵向我们冲来，我当即命令手枪排剩余士兵迎击。此时西山正面近200人由李团长率领撤出阵地，一部堵截后山的鬼子，一部保护师长沿我官兵流下的遍地血迹向西山卢氏县方向撤退。

　　到卢氏县的第三天看到战地报道说，此次龙门之役，全体官兵不怕牺牲，奋勇杀敌，在敌我兵力、武器装备极度悬殊的情况下，使日寇伤亡近四千人之多，赢得了堵截日寇南犯的时间，胜利完成了配合堵截任务，受到指挥部的通报表彰。同一天，师长陈德明即坐专车赶赴重庆，接受军委会召见。第七天我部奉命经安康至重庆壁山县整训，之后担任重庆外围守备(我时任二五四团重机枪三连连长)。

(陕西省黄埔军校同学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