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铁血战衡阳 口述/罗见渊
来源：《最后的川军：老兵口述实录》 P141-148   2024-06-07 09:23:20

　　老兵罗见渊参加过衡阳保卫战。我能采访到抗战老兵罗见渊实属偶然和幸运。包括此文所引用的文字，我都是信手拈来的。2013年12月13日，我受四川建川博物馆馆长樊建川之邀，去主持一个叫“侵华日军罪行馆预展暨众筹成馆活动启动仪式”。在这个会议上，我有幸见到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兵罗见渊，并采访了他。

　　一 建川博物馆印象

　　建川博物馆全称建川博物馆聚落，内有各种各样的博物馆二十五六座，"侵华日军罪行馆”是其中的一座。

　　据樊建川先生讲，侵华日军罪行馆由日本著名建筑设计大师矶崎新设计，已在建川博物馆聚落竣工，建筑面积约2500余平方米。因为资金紧缺的原因，展馆一直未能开放，但樊建川表示，至今已收集到了两万余件侵华日军文物，很多都是他从日本买回来的。待2015年8月15日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侵华日军罪行馆将正式开放，部分文物就会作为长期陈列品展出。

　　建川博物馆里有一个中国壮士群雕广场，占地约1万平方米。远处望去，黑压压一大片，胜过秦兵马俑的军阵，颇为壮观。这里共塑造了215位抗战时期的高级将领，国共双方基本平分秋色。人物按照抗日战争时期的战区战役关系分组，以军人列队站立形式排列，塑像高约2米，铸铁合金材料。自1931年至1945年，时间跨越14年。群雕广场所有壮士造像阵式，都放置在一个"V"字形下沉式凹槽的空间环境中。这个"V"字形下沉式凹槽总长81.5米，宽45米，象征1945年8月15日抗日战争胜利时刻。

　　壮士在此集结成阵，可谓是钢铁之阵!威武之阵!团结之阵!胜利之阵!站在这里，历史好像轮回到了烽火连天的战斗岁月，整体的气势令人震撼不已。进入阵列，这是一个抽象的中国地图，壮士们或站位在自己战斗的地方或站位在他们牺牲的地方，守土有责，壮志无疆!你尽可以穿越时空，寻找心目中的英雄，倾诉你的仰慕之情。

　　二 老兵罗见渊印象

　　姓名：罗见渊

　　出生年月：1924年5月18日

　　籍贯：四川忠县

　　文化程度：高小

　　参军时间：1937年

　　从军经过地点：四川忠县—江西庐山江西高安一江西修水—湖北通山、通城—湖南长沙、衡阳、芷江—上海—山东。

　　原属部队：笫三十集团军七十二军新编十三师三十七团二营五连，后七十四军五十七师一七一团一营重机枪连。

　　长官姓名：七十二军军长：傅忆;新编十三师师长：唐旬白;团长：邱中丕。七十四军军长：张灵甫;五十七师师长：陈嘘云;团长：周邵兵;营长：周荣。

　　参加战斗：第三次长沙会战;常德、衡阳外围战。

　　负伤情况：头部、腰部。

　　离退休单位：务农

　　经济情况：每月有高龄补助90元家庭情况：老伴健在

　　个人简历(口述实录)：

　　1937年离家参加四川省保安三旅五团二营五连做司号员。当时我才13岁多，为什么部队会要我当司号员呢?因为我在小学里学过吹号。当时部队是驻扎在忠县北门中学校内，旅部驻中学校旁边的鸡神(祭神)庙内。

　　后因抗战需要，在1937年10月保安旅整编为中国陆军笫三十集团军七十二军新编十三师三十七团二营五连，同年12月随部队出川抗战。出川抗战时我们是坐船，在忠县上船出发到江西庐山下船。那时穿的灰军装，裤子是半截裤(长及膝盖下面)，便于打绑腿;脚上穿的是草鞋。发的棉衣是用很差的布做的，像纱布一样织得很稀。

　　到达九江市的笫二天拂晓，接上级命令，在九江接友军(二十军的防地)。与日军作战，激战两天两夜后奉命撤退至江西高安县七垃山，又与日军作战七天，伤亡惨重，当时我师二千余人，战后只剩八百余人。后日军向武汉进攻，我们部队也退至江西修水县休整，等待补充新兵。

　　(参加长沙会战)1940年11月20日，我所在部队奉命开往湖南长沙郎梨寺河边，参加了笫三次长沙会战。战至12月29日，共40天的战斗。日军暂时撤退，我部队又退回江西休整。我在休整期间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三十集团军新编十三师三十七团二营五连四班班长。

　　1942年，日军又发动江西赣州战役，我们部队奉命赶往赣州，接国民革命军88军防线，继续与日军作战4个昼夜，我军伤亡惨重。在与日军肉搏中，我头部也被日军士兵刺刀刺伤，差点丧命。后被送到长沙后方军事医院治愈，伤好出院后返回原部队。

　　(参加常德战役)1943年7月，我随部队参加了湖南常德战役，攻打德山时，我腰部受伤。是一颗子弹打在我皮带上，幸好皮带挡了一下，没有伤及骨头。在师部医院治愈后返回原部队。

　　(参加衡阳战役)1944年6月，我军奉命到湖南岳阳、平江两县之间的龙门山阻击日军，激战两天后，日军向衡阳方向攻打，我军随后追击至浏阳株洲，至衡阳郊外大庙旁边构筑工事，又与日军作战三天。当时我部弹尽粮绝，我连死亡人数达70多人，后部队撤退，因当时我与另外两名战友(一个叫宋云山，另一个叫代少清)未接到撤退命令，在日军打扫战场时被日军发现并俘虏(当时我们是藏在死尸下面被发现的)。俘虏后被押往日军衡山集中营当苦力。

　　当时部队以为我三人已经牺牲向我四川忠县家里发放了抗战将士死亡证明书，父亲罗叙九还领取了抚恤谷子，每年1250斤。1947年9月我回家才知道我没有死，后才终止领取抚恤谷子。

　　1945年2月日军攻打独山，被中国军队打败后退回衡阳途中。我们三人被日军用被服线(一种胶质的电源线)拴在一起，押着我们去找马料，到达一个乡村，日军闯进一老乡房内，要强奸一名妇女，我三人乘日军不注意，在房檐下的石街沿上磨断被服电线，拿起日军放在门角里的枪，打死日军，救出那名妇女一起逃脱。逃到山里，之后由当地老百姓送我们到湖南芷江，碰到阻击日军的七十四军，被七十四军收编后，编入七十四军五十七师一七一团一营重机枪连(团长：周邵兵;营长：周荣)。之后进入七十四军军部军事队学习三个月。三个月后回到七十四军五十七师一七一团二营一连当上士班长。

　　(押送日军俘虏)1945年8月日军宣布无条件投降。同年8月，七十四军奉命开往上海，驻复旦大学看守日军俘虏。1945年12月押送日军俘虏至上海港口上船。

　　1946年，部队开往苏北与共军作战。旧历五月间，国民党军和解放军在涟水打仗，国民党军打嬴了。但共产党的运动战打得好，运动战把国民党军部队拖疲劳，拖垮了。解放军的宣传也做得好，多次到部队来宣传，大家都是中国人，家中还有父母妻室儿女，等你们回去团聚;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士兵们后来认为，中国人打中国人没有意义。

　　(在孟良尚被俘)经过一年多的国民党军和解放军之间的打仗，部队由山东大沙河开往孟良尚，在向孟良尚进军的时候，我被解放军俘虏了。在解放军部队学习了几天，解放军长官讲话：愿意回家的发给路费。因多年当兵在外，思念家乡，我决定回家。解放军部队给了我40多元回四川的路费，并发给布鞋一双，就这样我回到家乡四川忠县。

　　三 关于衡阳保卫战的记忆

　　在建川博物馆的壮士广场上，在指挥衡阳保卫战的方先觉将军的塑像前，我采访了方先觉将军的兵，亲历衡阳保卫战的抗日英雄罗见渊。

　　方军：解放战争以后，您的命运如何?

　　罗见渊：解放战争中被解放军俘虏，经过教育，解放军发路费(让我)回到老家种地。可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我)遭了大罪，一直是被监督劳动的对象。一个三岁小娃看见我也可以训斥一顿，即使他训斥我，也必须站好，听着……一直到1979年以后，才好了一些。

　　方军：现在生活怎么样?

　　罗见渊：不错。很好!现在，每个月收入90元。还有关爱抗战老兵的群体，他们每个月都给我经济补助。不管多少，这让我心里感到很舒畅、很巴适。我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时代，感谢(这些志愿者)青年!

　　1944年，在中国的湖南省衡阳市发生过中国军队和侵华日军之间震惊世界的一战，这是中国抗战史上敌我双方伤亡最多，中国军队正面交战时间最长的城市攻防战。国民革命军陆军第十军在湖南衡阳以孤立无援的疲惫之师抗击近6倍于己的日军，血战了整整47天，这一仗的影响，震动了日本朝野，直接促使东条英机内阁为之下台。纵观整个中国抗战史，这一仗持续之久、战斗之惨烈、影响之深远，中国战场所有的城市防卫战，似乎没哪一仗可与堪比。

　　方先觉

　　1926年毕业于黄埔军校笫三期步兵科。后又入黄埔军校高教班笫二期、陆军大学乙级将官班笫四期受训。常德会战中率笫十军援救被日军围困的常德但未成功。衡阳保卫战中指挥笫十军面对日军重兵围攻，坚持防守47日，直打得部队弹尽粮绝、城内废墟一片。援军却如常德会战一样久久不至。绝境之下，方先觉在日军答应不伤及笫十军剩余官兵的条件后向日军投降。

　　后在他人帮助下，方先觉脱险逃离衡阳，于12月11日到达重庆。重庆出现热烈欢迎方先觉的热潮，张贴标语：“欢迎抗战的灵魂归来。”《大公报》1944年12月13日发表社评《向方先觉军长欢呼》：“苦战衡阳四十七天的英雄方先觉军长回来了! ……我们情不自禁地要向方军长欢呼：‘我们的英雄回来了!我们的抗战精神回来了!’”“拿衡阳做榜样，每一个大城市都打四十七天，一个个地硬打，一处处地死拼，请问：日寇的命运还有几个四十七天?”《救国日报》1944年12月20日发表社论《方先觉不愧张睢阳》：“抗战八年，战死疆场的英雄烈士，至少数十万人;而保卫国土，至死不屈者，亦不在少数;而其对国家贡献最大，于全局胜败有决定作用者，当推衡阳之守。”“方军长因弹尽援绝，防无可防，始被敌人俘虏。这在方军长及其部下，真百分之百尽了职分，不论对于国家，对于长官，对于国民，均无愧色。”文章将方氏与唐代安禄山之乱时死守睢阳的守将张巡相媲美。

▲在建川博物馆衡阳保卫战相关展板前， 我采访亲历者罗见渊老兵

▲建川博物馆的壮士广场上有215位抗战时期中国将领的雕像

 

来源：《最后的川军：老兵口述实录》 方军，裘黎阳著 辽宁人民出版社2015年出版 P14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