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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预备第2师血战腾冲 (口述/孙恒之 整理/崔殿斌、吴峥嵘)
来源:《我们的远方故事:中国远征军中的黄埔军人口述录》 P243-254   2024-06-08 11:44:26

  采访者:徐丽飞、刘小翠

  整理者:崔殿斌、吴峥嵘

  采访时间:2012年11月19日

  采访地点:江苏省溧阳市

  讲述者简介:孙恒之,1917年出生,江苏溧阳人。1940年,考入黄埔军校第七分校第十六期第十四总队第一队步科。1941年毕业后,分配到第71军第87师司令部任见习参谋。后又调到预备第2师任参谋,跟随部队在腾冲打了一年多游击。1944年,参加腾冲反攻战,任第5团第2营机枪连连长。腾冲战役后,任师部搜索连连长,负责清除滇缅公路上的日本散兵。1949年起义,后回家务农。

  采访手记:孙恒之是位安静少言的老人,一问一答,并不多说。访谈中,他的老伴也静静地坐在一旁,聆听我们的谈话。老人主要是在腾冲一带抗日,先是在腾冲打游击,后来参加攻打腾冲战役,苦攻来凤山。

  也因如此,老人与腾冲结下了一段难舍的缘分。他的老伴是在云南腾冲作战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是一名老师。部队攻下腾冲以后,住在老百姓家里好几个月,孙恒之老人住在老伴的姨妈家,姨妈看这小伙子人不错,就将外甥女介绍给了他。后来,老伴跟随他一起回到江苏老家。

  从第61师到第七分校

  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我被迫逃难。后来到了部队,在第61师打了两次仗。武汉会战以后,我到了西安,我所在的部队在黄河边的韩城守防。得到黄埔军校招生的消息后,我去报名了。那时从部队去考军校的不多,一般都是部队抽调干部过去的,我就是凭部队证明去考的。考试的内容是政治、算术、地理、外语,相当于初中程度。

  1940年,我考入黄埔军校西安第七分校第十六期步科。当时我是个初中生,还没有18岁。西安到终南山有个子午镇,我在那里报到的。先到校务处报到,之后被分派到了第十四总队。那时考取军校的不多,只有四五十个人。我们去报到的大概有二三十个。

  在第七分校学习怎么打仗,怎么指挥

  在军校分两个时期,先是入伍生,再是军官生。入伍生一般都是3个月,军官生是6个月,加起来是9个月。实际上一年多一点,我们是提早毕业了。入伍生教育是在子午镇,一般就是军事教育,也就是受训教育,受训考后就是军官教育。入伍生教育结束后有考试,但是不严格,一般都可以转为军官生。

  我们总共有4个总队: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3个总队是步科,第十六总队是分科的,步、炮兵都有。军官生教育学狙击、射击、战术、战略这些东西。我从排长学起,学到连长之后就不学了。排长就是要帶一排兵,要学怎么样训练。之后当连长,一个连100多人,有3个排,看你怎么打仗,怎么指挥,教战术方面的。我们这个队有100多人,每次学习都有一个人当连长,没有部队,就我们这些军官由他一个人指挥。把你挑出来当连长,看你怎么指挥,下面出了什么情况,看你怎么处理。

  第七分校的主任是胡宗南。纪念周的时候,我们在操场上集中,他来讲讲话,一个月也就一两次。因为我们在子午镇,到王曲有好多路,我们要去集合不容易,光跑路就要跑几里路,所以一两个月他来讲一次话,就要总队集合。那个时候我们分散得很,这个地方住一个连,那个地方住一个连,所以一个礼拜集中一次很困难的。胡宗南在纪念周上讲话的内容就是讲些抗战的事情,号召青年学生团结抗战。对于抗战形势讲的都是大方面的,我们也看不到报纸,外面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就是学习,学习怎么打仗,怎么指挥。

  艰苦的“吃、穿、住”

  军校的伙食苦得很,那个时候吃不饱。大米24两,面粉26两,这个是老秤,就一斤多一点点。那个时候我们都是20多岁的小伙子,当然要吃多一点,可是都吃不饱。我们吃米饭的时候,一个人两碗;吃馒头的时候,那种叫“连块”的馒头一块,菜就是一个盆子七八个人围着吃,生活苦得不得了。家里在西部的,跟家里通信寄钱来,有钱的人到外面买点吃的,买点大饼什么的吃吃,什么菜也买不到。像我们跟家里没有通信的,就什么资源都没有。

  服装也没有什么好服装,都是穿部队的,破破烂烂的。刚去军校的时候,部队剩下的服装旧的发给我们,破了自己就缝缝补补。第七分校属于第34集团军,总司令就是胡宗南,他指挥的部队很多。上面发给他们衣服,部队里节约下来的发给我们了,都是灰的粗布衣。像中山装,有4个口袋,两个小的,两个大的。至于鞋呢,我那个时候自己没有钱,像我们逃难出去的也没有经济来源。有的学生是西北人,在西北一般都是马皮做的鞋,赤脚穿,苦得很,那没办法。戴灰灰的帽子,前面有一个党徽。呢子衣服是在阅兵或者高级军官训话的时候,我们才穿上,因为我这一套穿完了还要留给下一级,不可能自己拿去。有大人物来讲话,就要把衣服穿好,这样好看一些。讲过话回到部队,把衣服脱下来,平常不能穿。呢子衣服是灰色的,也是中山装那样的口袋,领章是“军校学生”4个字,字是蓝的。

  我们就住在老百姓家里,睡老百姓家里的炕,小小的。一个炕起码要住三四十个人,都挤成一块了。我们这边睡一个那边睡一个,位置很小。冬天,大家就聚在一起取暖。

  用泥在纸上写字

  我们每天6点多起床。军官生教育一般上午上课,下午出操,晚上回来。一天吃两餐,9点钟吃早饭,下午三四点钟吃晚饭,吃不饱也没办法。

  课本都是统一的,是第七分校校本部编的,大概都是根据军训部规定要学些什么东西编的。没有外国老师,都是中国老师,老师都是老一点的,有些是保定军校的老教官。武器就是步枪,机枪有马克沁机枪、重机枪。炮就有八二式迫击炮,是中国制造的,顶好的武器。原来的步枪是汉阳造的,很差。后来,我们拿的是中正式步枪,比较先进一点,打起来比汉阳造好得多。我们有的机枪都是进口的,重机枪都是从德国进口的。

  讲到上课,那很可怜。一人一个小板凳,给你一个土块,教官教你写。那个时候我们都没钱买纸,自己搞一支笔,弄点纸,上课的时候做笔记,弄点泥在纸上写字。下雨就在家里,学生在炕上,大家挤在一块听教官讲课。没有黑板,凭教官讲的做笔记,教官怎么讲,你怎么记。娱乐活动很少,就是唱唱歌,也没有假放,礼拜天也是照样要上课做操的。如果下雨了,就在家里休息。

  在军校里,我们没有学外语,没有时间学习,也不需要学习。大家都觉得来了是学作战,其他的学了没有用。我们那一期西北人多,第七分校到我们江苏这边招过一次生,大概江西也有一些,少得很。当时我们的生活很苦,我们真是为了国家全心全力去打仗。

  毕业了,才晓得有共产党

  我们对于共产党的情况不了解。我们一进校就是国民党党员,到毕业的时候,好像有个党员证,其他什么都没有。因为这个学校是国民党办的,所以我们就是国民党。到毕业的时候晓得了,那个时候我们第七分校是有共产党过来的。他们很多扮成普通学生,因为西安距离延安很近。但是,我们学生不分党派,什么党我们也不过问。

  不过,每个队都有指导员,会调查你是否是共产党,是怎么派过来的。我们在学习的时候都不知道,就是共产党员到我们那里学习,他也不暴露身份。到分开的时候,有的指导员知道了,那些从平时的行为各方面看来像共产党员的。我们一起学习的同学都不晓得。

  毕业时,我们有一个典礼宣布毕业,在王曲举行了一次会餐。大家在一起吃一顿饭,也没什么好菜,就多一些菜。毕业佩剑有一把,那个时候条件很差,有的同学有,有的因为来不及制造就没有了。我们没有毕业证,就宣布毕业了,只有一个证明。同学录每个人一本,就是我们总队自己搞的,上面只有我们总队的同学,其他总队的同学都没有。同学录的纸张很粗,就是西部的粗纸,封面是布面纸。

  从第87师到预备第2师

  1941年毕业后,我被分到第71军第87师,我们一起来自第七分校的有30多个人。我们到了部队,参谋长给我们讲话,根据我们的学习进行一次正规考试。考什么呢?就是作文,然后画一张军事图,看看你的水平。我运气好得很,我被分派到司令部当见习参谋,做了一年多,因为他知道我作文写得比较好,画的图也比较好。

  第87师和预备第2师都在西北,这两个师和第88师是一个系统的。原来的军校总队长顾葆裕当时是第88师师长,后来被调到预备第2师。他调到那边后,我就给他写信,说我想到他那边去,他也同意了。他给我的师长打电话,我的师长也同意了,就把我调到预备第2师。我到那里是给顾葆裕当侍从参谋,他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参谋有4个科,第一个是管人事的,第二个是管情报的,第三个是管作战的,第四个是管补给的。我是在第三科,管作战。

  在腾冲城外打了一年多游击

  我参加中国远征军大概是在1941年,在西南总共待了5年。我们这个部队本来是要到缅甸作战的,因为缅甸战况不好,就没有去,留在西南了。我们到了昆明,然后就等情况。因为日军已经朝中国边境打来了,要阻止日军过来。怒江有两座桥,一座叫惠通桥,可以走汽车的;一座叫威盛桥,是人走的。我们把这两个桥都破坏了,日本人没办法过来。

  怒江边上还有瘴气,我们差不多一个连,住了两天,就有一半的人病死了。所以在那就不能待了,要赶紧往山里跑,于是我们翻越高黎贡山到了腾冲。高黎贡山是雪山,山上有雪,我们站不住,没有吃的,也没有歇脚的地方,也没有药,只能走快一些。这个山很高,到处是原始森林,树上面都是自生自长的千年藤蔓,在山脚下能看到几只野兽。山上除了古树外什么都没有,在山里分不清东南西北,那时没有指南针。高黎贡山弯弯曲曲,难走得很,翻也翻不得,爬也爬不得,都是悬崖。只能找过去有人走过的路,都是老百姓、采货的人走的,一般人不愿意走这条路。我们走了一天一夜,天还没亮我们就开始爬,到天黑了才走到。

  日本人把腾冲占领以后,腾冲城也不能进去。我们就在腾冲周围,在周围乡村,在一些抗日老兵比较多的地方,打了一年多游击,基本是靠老百姓的补给。我们的部队都分散在乡下,这边住一个人,那边住一个人,从乡下到市区都有,不能固定在哪里。这样日本人来了没办法打,抓一两个人就走。在腾冲也遇到过危险,日本人来“扫荡”,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抓走。打游击这段期间,我在师部当参谋。

  3个月的永平整训

  后来,我们又翻越高黎贡山,在保山永平县整训了3个月。我们知道大概要打反攻了,因为部队兵源不够,要补充新兵,补充之后就要训练。训练内容就是练射击,那个时候新兵不知道怎么打枪。整训时补充一些美式装备,实际就增加60炮,这是美国人带来的,再就是每个人发几条军毯,其他就什么都没有。每个师里都有一个联络官,部队怎么作战,联络官会辅助。

  我在整训时,当的是机枪连连长,用的是马克沁机枪。我们连只有6挺,3个排,每个排有两挺。来凤山打下来之后,我们只剩下4挺机枪,那两挺打坏了,不能用了。

  攻打腾冲时,来凤山一仗打得最苦

  我们整训后,就开始攻打腾冲。我们到腾冲的时候,补给根本就没办法。我们在山上饿了几天,口粮跟不上。翻高黎贡山的时候,要下来是不可能的,要等到上面命令来了才行。山上粮食不够,下面老百姓也上不来,没得吃。我们整整饿了三天,草啊什么的,我们都吃。后来,我们就要求美国人空投,用飞机送来吃的。等到粮食来了以后,差不多就是我们集中起来开始打仗了。粮食解决了,和老百姓也接上了,各方面都有补充,我们就开始打。你这个团打完了,他这个团打,都是拼命的。

  来凤山一仗打得最苦。来凤山就是腾冲南边到西边的一座山,包围着腾冲。要把腾冲拿下来,必须要把这座山拿下来。但是,日本人在山上的工事坚固得很。山上有宝塔,叫来凤塔,日本人来了以后就把这个塔拆掉,用拆下来的砖头、石头做工事。我们一看,来凤山不容易打下来,我们又没有炮,虽有八二式迫击炮,但起不到作用。最后就和美国人联络,用美国的空军来支援我们,等到飞机轰炸了以后我们再开始攻。例如今天飞机来炸,明天天还没亮,拂晓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攻击。发动攻击的时候,所有的部队都上去,一个预备队都不留。山上一棵树都没有,光秃秃的,没有地方可以隐蔽。我们是拼命把这座山攻下来的,士兵死伤很多,许多连差不多都消耗掉1/3。

  攻这座山的时候,我是连长,我这个连是战斗连,有7个官,到后来只剩3个,一个团长,我这个连长,还有一个排长,其他人伤的伤,死的死。我当时没有受伤,我的副连长就是死在我旁边的,他本来不会死的。作战的时候,我跟他说你跟我在后面,供应伙食。他中午送饭过来时,看到我们快要打下来了,很高兴,就跑下来扔手榴弹,被日本人发现了,用机枪扫射死的。攻打来凤山,我们从拂晓开始攻击,到差不多10点钟就攻下来了。当时在山上我们自己也搞不清楚死伤人数,伤的能抬下去的就抬下去,不好抬下去的只好就地治疗。

  腾冲人民很惨

  来凤山攻下来后,我们就下山了。上面就开始整编,一个团编成一个营,一个营编成一个连,这样就编成一个加强团。3个团编成一个团,这样就好指挥了。经过一段时间的整理,开始攻城。攻城的是第5团,指挥的就是我们的团长。攻城前,美国人来看过,我们的司令官、高级司令也来看过。具体从哪攻城,几天可以攻下来,大家意见不一。美国人说要采用火攻,我们就说不行,这些房子烧掉多可惜啊。所以我们就包围了腾冲,腾冲四面都是我们的人。

  炮放在山上,然后我们就开始攻城。很难攻,日本人死守,炮又不能用,枪又打不到,就靠手榴弹、枪榴弹等。城里面的房子很坚固,下面都是青石,铺得很高。这个仗就是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打。在这里打了30多天,苦得很,没办法。我们团长是李颐,本来还有两天就把城拿下来了,他被日本人一枪给打死了,很可怜。腾冲打下来后,连瓦片都没有一块是整齐的,全碎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腾冲人民很惨。

  清扫滇缅公路上的日本残兵

  打下腾冲之后,我当了师部的搜索连连长。搜索连就是特务连,特务连和通信排合起来称为搜索连。当时,滇缅公路上有日本人打败后留下的兵在那搞破坏,就叫我们去清扫这段路。我就从腾冲到龙陵,再到芒市,通过这条路过去到了畹町,把这条路清扫干净了。在芒友,我们中国远征军举行了典礼。滇缅公路打通后,第一批差不多过来了200多辆车,都是美国的军用物资,全新的两吨半卡车。我们看到之后心里很高兴,因为都是接应我们打仗的,有物资了,有汽油了,心里自然高兴。我们在畹町,一直等到我们的车队过来,这条路安全了,我们就出来了。

  任搜索连连长也有危险。一天,我们吃完饭后出去,旁边有一挺机枪向我们打来。因为我是连长走在前面,两个兵跟着我,把我的兵打死了。是日本人的一个散兵干的,他没办法一个人走,就拿了一挺机枪,向我们报复。当时连长穿的衣服和当兵的一样,没什么区别,唯一特别的就是连长会带一只驳壳枪。他知道我是连长,向我打过来,结果把我的兵打死了。

  解放时,我们是起义的

  之后,部队开始整编,根据上面的指示,编到哪里就去哪里,我被编到第2军第178旅。那个时候师改为旅,军改为师,我们的师长过来当旅长,我去旅部当参谋。本来师长想让我去当连长,可我不愿意带兵,就说当参谋吧。后来,师长把我调到军械处当主任,升了少校。

  解放战争时,我们是起义的。那时候我们在重庆,我们的师长被调过来当重庆司令宋希濂的参谋长,我就跟着师长过来了,在总司令部。这时跟共产党打仗,根本没有力量打,就起义了。起义很简单,不和共产党打就算是起义了。

  后来,我们集中思想改造学习10个月后,就等分配。分配还要鉴定的,要鉴定看你的思想怎么样,如果思想不好还要继续学习10个月。我回来的时候是带着鉴定证的,领导说回来好好劳动。我自己也知道,以前做过国民党,现在做老百姓要靠自己劳动,要自食其力。

来源:《我们的远方故事:中国远征军中的黄埔军人口述录》广东革命历史博物馆编广东人民出版社2019年出版P243-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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