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树元(1918—1992),籍贯山东阳信。为了保家卫国,参加抗日战争,两次入黄埔军校学习,终获黄埔军校19期学籍。生前为河北省唐山市滦县百货公司退休职工。1986年加入黄埔军校同学会,1988年、1989年当选政协滦县第三、四届委员会委员。1989年,为存真留史,撰写回忆文章,本文即根据其回忆文章整理而成。
1931年九一八事变,日本侵略者占领东三省,抗日呼声遍布全国。我于1934年投奔了黄埔军校,那时候,黄埔军校已改称为广东军事政治学校(燕塘军校)了。我开始由国民革命军第1集团军总部炮兵营入伍,又经教育连训练后,转入燕塘军校炮兵科入伍生队。当时,第1集团军是粤系部队,总司令陈济棠名义上归蒋介石指挥,实际上是与广西的李宗仁、白崇禧搞“两广独立”,准备打倒蒋介石。
/菅树元。
当时燕塘军校由陈济棠任校长,副校长是林时清,教育长是罗植春。军校设有步、骑、炮、工、辎五科,还有经理班、干训班、政治深造班,等等。入伍生第一年为士兵及军士训练,第二年转正科军官教育,第三年经考试及格毕业,分发部队服务。我于1936年2月转入广东军事政治学校炮兵科军士中队。未料,1936年夏,发生了“两广事变”,蒋介石任命第1军军长余汉谋为第4路军总司令兼广州军事政治学校校长,由韶关回广州就职。陈济棠通电下野,出走香港。同年秋,蒋介石令广州军事政治学校改为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广州分校,即派第3路军总司令陈诚、第4路军副军长陈芝馨分任校主任、副主任。并将1934年毕业的燕塘军校1期生改叙黄埔11期,将毕业的燕塘军校2期生改叙黄埔12期。1937年11月,本校军士中队接受编遣,我被编入第4路军炮兵指挥部军士特别班第2期受训;半年后,分发第4路军炮兵第1营营部任准尉助理员;未几,被派到海南岛秀英炮台当少尉见习炮长。
1938年始,我先后在62军(军长黄涛,广东蕉岭人,云南讲武堂15期,曾留学德国)152师(师长陈章,广东罗定人,福建军校炮科)、154师(师长梁世骥,广东梅县人,保定军校6期炮科)山炮营任少、中尉排长。其间,日寇进犯广东,我随154师炮兵部队渡海峡经雷州半岛、化州、高州、杨春、新兴,由肇庆渡西江进花县、清远、英德各县境,阻击沿粤汉铁路北犯的日军。转战4年几乎走遍了广东的20多个县境,为抗战历尽艰辛。
1941年年底,中央军校第4分校招考第18期学生,指定要“行伍军官”(指未受军校正期教育者)。当时,我正在62军炮营2连担任代理连长,由于自己的要求,经呈请军部保荐准考,承蒙军长黄涛准予离任调部,以司令部中尉附员身份到曲江七战区报到。考试后,经衡阳、柳州,于1941年秋到达贵州独山县黄埔军校第四分校,再次深造。
独山县有句俗话:“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可想而知,这里的生活非常艰苦。报到的第二天,还未编队,就接到第一个任务——背米,据说当天吃的米是从别的队借来的,要到城东南约30里的基长圩去背。装米要用自己的单裤,先扎上两个裤腿,装上30斤米,再扎上裤腰,然后背在身上,这对于打了几年仗的行伍来说,还算不上什么困难。
/1970年,菅树元全家合影。
1941年冬正是抗战紧要时期,各战场抽调下级军官受训很不容易,两个月才到了300多人,只得暂编成一个步兵大队,下辖3个中队,我在第3中队,就这样开始上课了。学校驻地是在独山县城北约5里的北坡山的北坡上,宿舍是17期同学亲手盖的。他们开山道,平山坡,砍木运木拉大锯,锯木板,打土夹板墙,架上木制人字架,盖成了木板房。教室也是一样,课桌是木桩顶着横板,窄点矮点的就当凳子。早、午、晚一天三次下到50余米深的山沟里,用山泉水洗漱。吃饭的人多,运米的人少,独山基本没有畜力车,所以平均20天就得背一次米。近的到基长、卡蒲,都是当天往返,远的如平塘、三合、荔波等地,都是70里之外,干脆就战斗行军,演习运粮。因为有1939年日寇突袭昆仑关的教训,所以人是不能离枪的,一走就是三五天或更长的时间。每逢大家劳累了,少校区队长(燕塘军校毕业生)就带头领唱黄埔军校校歌:“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每天晚上,有两个小时的自习,点着“灯碟加灯草”的桐油灯,自习后,我两个鼻子眼里都被熏成黑色,洗也洗不净,抠也抠不清。我们一年只发一身棉衣棉裤,洗、换、罩都办不到,穿了一冬之后,每个人都像炸油条的了。
这时,黄埔军校本部早已迁去成都了,校长仍是蒋介石,教育长陈继承。第4分校主任韩汉英,副主任张振庸,教育长韩潮。半年后又来了700多名学生,编为第2、第3大队。招生时是18期,因为建制与年限关系,到正式开学时又改为19期第8总队,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连排长,也有少数校级军官。课程以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阵中勤务令为主,另有各种教程,着重精神讲话和研讨教育。因为行伍出身的军官对制式教练是很觉乏味的,但研讨式教育很民主,学员也爱听。我当过炮兵连连长,又来学步科,初时真觉乏味,可是后来也觉得有意思了。学习步炮协同作战,认识到步兵在战役中是主兵的重要性。攻坚远战,炮兵是军中骨干,但是炮很笨重,运动又困难,又确是步兵指挥官的累赘。抗日战争中,中国空军处于劣势,步炮协同更值得研讨,因此各队凡有步炮协同课,都叫我去介绍炮兵性能和运用法则。
在校两年中,除学军事各教程外,还学政治教程、精神讲话等。军校强调“军令如山,党纪似铁”,每晚点名时,值日生要带头背诵“党员十二条”等。处在民族危亡的关头,也要进行民族大义和团结抗日的教育。当时主讲是各级长官、资深教官和总、大、中队长。“亲爱精诚”是黄埔校训,“礼义廉耻”是“四维”;尊关羽、岳飞为武圣,敬孔孟为先师,尊敬古圣先贤,提倡固有道德;强调“军人不问政争,而以服从为天职”,又讲“军人魂是成功成仁”,人人要有视死如归、马革裹尸的意志;要坚持抗战到底,与士兵共甘苦,带兵要“恩威并济”,严禁体罚。每个黄埔军校学员左胸前都佩戴符号,正面写着期别、队别、姓名,背面印有“爱国家、爱人民;不怕死、不爱财”十二字。平时也强调“精神胜于物质”,要牢记国耻,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学英雄,如苏武、文天祥、史可法、林则徐;鸦片战争虎门炮台的关天培,甲午海战开着战舰冲向敌舰的舰长邓世昌,誓死守土尽忠的定海三总兵葛云飞等,都是我们要学习的榜样。关于抗日作战,强调要“步步为营”“处处设防”“空室清野,焦土抗战”“与阵地共存亡”。
最令人难忘的是从上海逃出来一位著名诗人汪静之,他是《爱国诗选》的作者,又是大学教授。他不单是文学家、诗人,北伐时曾任政治部《革命军》报刊编辑,而且自从到中央军校第4分校任政治教官后,他又研究了中外战史,讲了《孙子兵法》《曾胡治兵语录》,还讲了《满江红》《正气歌》《卧薪尝胆》、张之洞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他讲的拿破仑与希特勒的成败,令人久听不厌。当他讲到成吉思汗时,感慨地说:“可惜咱们的中国地图给人咬了一口!”他还叮咛同学们写史要学“董狐笔”,最后还讲了《日俄战争史》。他说,日本统帅乃木大将创造了“小国战胜大国”的战绩,打败了俄国;但是,战后想到士兵伤亡过多,深感内疚而切腹自杀了(按:这是以日本军国主义精神来熏陶中国军官,不足为训,另据史料记载:乃木大将军自杀一说是为殉天皇而死,异说可供参酌)。他还反复宣讲“兵者凶器”“自古有不战之将,无不战之兵”的道理。
1944年2月,第4分校19期8总队1大队提前毕业。我回到韶关第7战区兵站总监部任中尉分队长。10月,任154师山炮营上尉连附。当时日军重兵侵犯粤汉路,我随第7战区司令长官余汉谋转战赣南。赣南专员是蒋经国,双方共同配合与日寇展开了殊死的战斗,直至1945年8月15日抗战胜利。
我的前半生经历曲折,但两次入黄埔军校学习,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当年的黄埔校友现在有的在祖国大陆,有的在海外,回忆往事,最盼望的就是祖国统一和富强。在1984年纪念黄埔军校建校60周年的时候,黄埔军校同学会首任会长徐向前元帅曾说:“深盼出席会议的诸君以及在台湾、香港和旅居海外的各位校友同人,切记中山先生教导,发扬黄埔精神,唯以国家统一、民族强盛为己任。抛嫌释怨,携手合作,为统一祖国、振兴中华贡献余力。”
这也正是我的愿望和决心。
来源:《黄埔》 2024年第1期 第56-58页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