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日军投降回忆
来源：杨伯涛   2014-05-31 15:32:12

　　1945年4月，日本侵略军以夺取湖南湘西芷江飞机场为目的，集结重兵发动大规模攻势，狼奔豕突，气势汹汹。我军层层设防，节节抵抗，予敌重创，日军攻势锐减，顿兵于我军主阵地前雪峰山下。第十八军掌握战机乘势在日军右侧背转移攻势。我率领第十一师首战告捷，攻取日军右翼兵团后方交通补给线要点山门镇，继续挥戈直人，席卷敌阵，进而攻占公路中心石下江要点，斩断敌后方交通大动脉，将敌包围。日军被迫突围逃窜，我军大获全胜!

　　这次战役由4月份开始激战至6月初结束，历时两月余，中国人民8年鏖战，坚强不屈，使日军深陷泥潭，“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卒致弃甲曳兵大败亏输，成为日本侵华战争最后一次大败仗。8月，日本裕仁天皇宣告无条件投降，中华民族取得空前的辉煌胜利!

　　第十一师这次战斗，伤亡官兵400余人。我是在湖南芷江出生，有些官兵曾向我表示决心：“要帮师长保卫家乡。”他们阵前英勇杀敌，有的壮烈牺牲。他们高尚的民族气节，爱国品质，使我极为感动，我征得全师官兵的同意，在山门战场建立“第十八军第十一师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坊” 一座，以慰英灵永垂崇念!我师清扫战场后，胜利归来，暂驻辰溪休整，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亲临我师慰问，并集合官兵代表千余人开庆功会。国民政府军政部部长陈诚，由重庆赶到辰溪，慰问参战各部队，并召军长胡琏到他的住所晤谈，对第十八军这次战绩突出，慰勉有加，7月第十八军仍回驻常德、桃源地区，第十一师驻桃源，开始新的一轮训练。

　　无条件投降

　　1945月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我们在桃源驻地师部，收听到这一广播，官兵欢声雷动!在我师服务的美军官兵，举杯狂饮，并拔出身上所佩枪支向天空发射;有的高歌狂舞，与我军互相庆贺，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21日，驻南京的日本侵华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派其副参谋长今井武夫乘飞机飞芷江向我国呈递降书，机上飘着长长两道红布以为标识。在我军3架战斗机监护下，经过桃源上空，大家翘首观望，又一次掀起狂欢，我情不自禁，作俚句志意：

喜听日本天皇投降

电波频率遍五洲，屈膝降幡出日酋，

元凶巨恶伫授首，公理正义终崭头。

八年全面抗战史无前，全民凝聚力弥坚，

历尽艰险制强暴，巍然屹峙震宇寰。

炎黄儿女气节高，赴汤蹈火志不挠，

雪峰山峦挥大纛，虾夷授首恨稍消。

铜柱纪功孰与伦，翘首极目受降城，

阖族欢呼眉宇昂，神州重光焕新声。

　　第十八军第十一师湘阴受降

　　1945年8月21日，日本乞降使今井武夫一行8人，飞抵芷江机场，向中国战区总司令何应钦投降，由中国战区总司令部参谋长萧毅肃主持受降，并由萧指示日军投降应准备和执行的一切事宜。今井武夫向萧呈上侵华日军兵力及驻地位置等图表。最后总司令何应钦召见今井武夫，颁示命令，规定日本侵略军投降仪式，于我军先遣部队空运南京驻防完毕后，于9月9日在南京举行。由日本侵华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向我国何应钦总司令呈递日本国投降书，何划分日军侵占区为十五个受降区，日本各在所属地区，向我军指定的部队受降主官投降，听命安排遣返日本本土。受降区的划分，基本上是按照抗战时各个战区长官司令部的序列，稍加调整而成。如第一受降区：以原在滇缅战场作战的卢汉第一方面军为受降部队，日本投降部队的集中地点，规定在越南北部河内附近地区，办理投降事宜的指挥所在河内;第二受降区，以第二方面军张发奎为受降主官，日本投降部队集中于广州附近地区，在广州办理投降事宜……以下类推;第四受降区，以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为受降主官，胡琏第十八军属于第四方面军序列，由王指挥胡收缴日军枪械，王耀武令驻在湖南境内的日本投降部队，分别集中于长沙、衡阳、湘阴、岳阳四处，主受降区在长沙，其他为受降分区。王先遣司令部参谋处长罗幸理进驻长沙，为王布置指挥所及调动日军集中，一切就绪后，王遂进人长沙，接受日军第二十军司令官坂西一郎的投降。这时王的直属部队施中诚第七十四军，已由芷江飞机场空运南京，担任南京的警备任务，以保卫何应钦到达南京后的安全。王遂命第十八军军长胡琏率部队进驻长沙，指挥部队收缴集结在长沙、湘阴、岳阳的日军武器。军长胡琏命令我第十一师为先头部队;并嘱我务必整肃军容，严格纪律，乘雪峰山战胜余威，以威武雄壮的步伐，进人日军主力所在地的湖南省会名城长沙，以镇慑日军。我遵照军长命令，激励全师官兵，于9 月3日，从桃源驻地整队出发，路经常德、益阳、宁乡至长沙湘江西岸岳麓山。我师一路行军，雄冠剑佩，光耀云日。沿途父老兄弟诸姑姊妹，闻讯奔走相告，扶老携幼，竞相伫立道旁，凝眸欢颜，观看自己军队的到来，莫不额首相庆，高呼胜利万岁，情绪高昂实所罕见。立马岳麓山上，长沙城垣，历历在目，从经劫难的长沙古城，今日终于光复，作为三湘子弟的我，首先人城，怎能不顾盼自豪而扬眉舒气啊。我遂指挥部队于灵官渡口，渡过滔滔湘江，部队昂首阔步进人长沙市区。军长胡琏率军司令部随即到达，部署收缴日军武器装备的任务。在长沙集结的日军，由军部指挥部队直接收缴，另以我第十一师对集结在湘阴日军的受降;覃道善第十八师对集结在岳阳日军的受降。我师在长沙耀兵数日即衔命前往湘阴执行任务。集结在这里的日军是一个师团，附属后勤等特殊部队，总人数三万余人。以下是在湘阴接受日军投降情况：

　　直发湘阴 湖山重光

　　我第十一师奉命前往湘阴担任受降任务后，迅即由长沙出发，沿粤汉铁路线北上直趋湘阴，约于9月10日，部队到达湘阴县城近郊。我们和日本鬼子厮杀八年，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敌，现在又一次和宿敌接触，我们并没有因他投了降，而放弃对他的敌意，处处执戒备态度，部队没有径自进人县城，我命令在距城十里处暂时驻下，派出参谋副官人员对湘阴附近地形民情及日军宿营地范围，进行侦察，以掌握情况。得知湘阴是一座滨湖小城，人口原来就不多，现在更是寥寥无几，城址紧靠洞庭湖东岸，水运方便，城内只有南北向街道，其它多是小巷，城东南一带是丘陵小高地，东北则是一片平原，我遂命令日军所有驻宿城内部队，除留置看守仓库物资的少数必要人员 外，全部撤出县城，整个日军部队统驻于城东北平原村庄内，决定师司令部率两个团驻于城东北小高地，居高临下可以控制县城及东南平原的日军。另派一个营驻于县城内，担任维护治安的任务，这时省政府委任的地方行政官吏尚未到达，须防止奸细乘隙滋事，并对洞庭湖广阔的水域进行监视，以免发生意外;又为维护湘阴及长沙间湘江航运的畅通，派了一个团(缺一营)驻于中段的铜官附近，负责沿江巡逻和检査过往船艇;此外开放县城内外各条交通道路，欢迎离乡人民返回故居;鼓励商店恢复营业和商旅往来;准许渔民下湖捞虾捕鱼等劳动生产活动。沦陷六年多的湘阴县城，绝大多数父老兄弟，在日寇铁蹄践踏下过着昏天黑地的苦难日子，仍然威武不屈，坚持抗战，终于取得胜利，使日月生辉，湖山重光，不愧为顶天立地、气节凛然的炎黄子孙。

　　湘阴的日军概况

　　集结于湘阴的日军，为日本侵华军第二十军所属第六十四师团，师团长为船引正之中将，除该师团外，另附有其他后勤等特种部队，共计3万余人。该师团是遵照我第四方面军司令官王耀武的命令，到这里集结听候解除武装投降的。日 军早前为了后勤补给及保持洞庭湖、湘江水路航运的畅通，在此设置中继站基地，拥有粮弹及其他军需品仓库，从事屯积储备。日军在附近劫掠得来的粮食物资，也向这里屯积。因此可供数万人就食，供应不虞匮乏。基地内拥有中小型机动船艇20余艘，经常南与长沙北与武汉穿梭航行。集结这里的第六十四师团，携带全副制式武器装备，但所有机动车辆及战车重炮等，则集结长沙收缴。

　　受降仪式

　　我率领第十一师进人湘阴，安营扎寨布置戒备，一切部署就绪后，随即发出通告文件，命令日军第六十四师团师团长船引正之派代表到我师部接受任务，船引正之当即遵命派其参谋长来到我师部求见，由我师参谋长吴廷玺出面接见，吴 授与书面命令并口头宣示命令要点，定于1945年9月15日，举行日军投降仪式，呈出该师团及附属部队各单位的人员马匹、武器装备种类数量、军用物资等详细表册，以便照册接受，规定收缴武器装备等办法;规定日军应遵守的纪律;规定 日军活动范围，只能在我指定地区内，不得逾越。日军师团参谋长对以上各项规定都点头应承遵照执行，表现极为驯服恭顺。

　　9月15日，按期举行日军投降、我军受降仪式。是日天气晴朗，在师司令部驻地的大厅内布置礼堂，礼堂正中设一长桌，我在北面正中就座，左为副师长王元直，右为参谋长吴廷玺，两侧卫士肃立，礼堂外亦列有副官及卫士。上午6时，日军师团长船引正之中将，率参谋长及随员2人到达司令部门外，由师部副官主任翟连运及随员1人领导，进入礼堂，船引正之在前，其参谋长等人在后，立正，一齐脱帽向我行鞠躬礼，我亦起身点头以表回答。船引正之随即双手呈上投降书及所要的表册，我双手接过。船引正之又将其身上佩带的手枪1支，战刀1把，12 倍望远镜一架摘下，双手髙举，一一呈献给我，再一次脱帽向我鞠躬行礼。我事前未料想到有此一节，所以毫无准备，只好自己站起身来也用双手接过，幸亏师部副官段象海很机灵，迅速由礼堂外转至我的身边，将手枪战刀望远镜接过去，我才从容转过面来，对着船引正之点头表示接受。在仪式进行中我没有准备讲话，避免在此场合感情冲动，教训日本人一顿，有失体面，因此出现片刻缄默。还是船引正之态度严肃地说了几句，译员翻译过来是：“他本人和日军全体官兵，一定按照贵军所规定的一切，负责执行。”

　　译完后，我再一次点头表示满意。

　　于是参谋长吴廷玺起立，宣布“仪式进行完毕!”船引正之等后退三步，向我鞠躬敬礼，即转身步出礼堂，离开我的师司令部。湘阴县日军投降，我军受降仪式胜利结束，光辉地注人伟大的中国人民的史册!

　　解除日军武装实施概况

　　我师这次到湘阴受降，任务的关键是收缴日军武器装备，彻底解除其武装， 这一任务的完成，绝不能草率从事，需要详为筹划，事前我师几个主要负责人， 曾召集有关人员进行讨论，最后作出决定，各负其责。日军师团长船引正之在呈 递投降书后，前期各项工作，告一段落。9月15日即按照所颁命令程序，开始执行，其实施概况如下：

　　一、对日军枪炮弹药等武器的收缴，由师部军械处主任组织各团军械官负责 收缴。按日军部队番号秩序，逐次就地集合，当场解除武装，经检查验收，在我 军的监督下，由日军的徒手兵，运至我预设的仓库或运输船上，交我军保管，对 于粮食被服及其他装备物资，由师部军需处主任率领各团军需人员负责收缴;对 于医疗卫生器材，由师部军医处主任率领各团医务人员负责收缴;对于日军各联 队的马匹及少数运输车辆，由师部副官处主任及辎重营营长共同负责收缴。各部 门按步就班，分头进行，执行颇为顺利。同时，应该说，日军方面也作非常配合，他们按照命令规定，周到准备，唯命是从，没有存隐瞒私藏，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凡是收缴到的武器装备及各项物资，除日本产的大洋马200余匹，没有上缴外，都如数解交第四方面军司令部。

　　二、我师在收缴日军武器装备开始时，以战胜国的地位，发号施令，摆布一切，无其他考虑，以收光缴光，涓滴不漏的方针，严格执行收缴政策，没有将日军个人身上的财物、生活用品与武器装备区别开来。师部各收缴组一开始就遇到这个问题，为了达到涓滴不漏的目的，是不是要对每个日军，都要搜身检查呢? 他们向我请示。我意识到在国际公法上，战胜国对于战败国投降的俘虏，应尊重其人格，享受应有的生活待遇。我遂下令，对日军官兵个人概不搜身检査，准许他们保存其财物及生活用品。对于粮食及医药器材，我们也尽量给予照顾，每天 数万人的口粮是不能缺少的，我们还让日军留足够一段时间食用的粮食，以免断饮之虞。在日军部队里还躺着一些患病的官兵，痛苦呻吟，也亟需医药。因此我命令师部军医人员，对日军卫生医疗系统部队，如野战医院等，适当保持原状， 保留医疗药物器材，对已缴械的俘虏兵，继续执行保健任务。我军械人员在复查时，发现一日军，保留有短柄战刀一把，当提出责问，这个兵吓得自杀。经过调査，得知这个日兵，将匕首短柄战刀认为是生活用品，无意中加以保存，我遂命令日军师团部将此凶器全部收集交出，不追究个人责任。

　　三、日本侵略军践踏我国土地，蹂躏我国人民达八年之久，残暴至极、罪恶滔天、积累了深仇大恨。这次我师官兵到湘阴接受日寇投降，仇人相见，格外眼红，官兵多有寻衅报复，以抒积恨之意，师部有见于此，事先对官兵婉为开导， 申明纪律，不准伤害日军，但毕竟有少数官兵，激于满腔义愤，特别是有亲属被害的人，一时按捺不住，而采取粗暴行动，如日军因领取粮食物资或其他公差， 进人湘阴县城活动时，与我师官兵在街道上相遇，怒火中烧，不可遏止，即横眉怒目赶上前去，喝令行进中的日兵：“停止，立正。”他们伸出巴掌给日兵几记耳光，然后叫其走路，有时他们也袭用几句日语“巴格亚鲁”、“开路”等夹杂着国语乱骂一阵。这种情况我得到报告，认为这种行为有悖于对待俘虏的国际公法，有失泱泱大国人道主义的风度，即刻下令禁止。

　　四、我们发现日军士官，多有携带照相机的，他们对我国名山大川，雄关险隘，贪婪地摄入镜头，作为侵略我国的军事资料;有的照中虽属他们的生活痕迹，但多夸张炫耀，显示“皇军”的威武绝伦，置我们华人如草芥;有的照片则是寻觅病疵，恣意侮辱我国人民形象;凡此等等。他们把这些相片珍藏起来，准备携带回日本。我发觉这个问题，经过一番考虑，认为其中潜伏着许多问题，会造成恶劣后果，遗患将来。我遂准许军需组人员，对日军士官拥有的照相机进行收缴，对相片和底片全部予以销毁，这样收缴了照相机100多架。八年全面抗战，我们一班军官全副精力，都集注与敌拼搏，根本没有时间来从事个人爱好，大家对于摄影艺术这一门道，都是门外汉，十足的土包子。我对摄影也从未沾边，这样多照相机，一架都没有留下，全部上交了。

　　五、湘江滔滔，重扬波涛，湘江是我湖南省湘、资、沅、澧四水中最大的一 支，注入洞庭湖，由此出城陵矶湖口与长江汇合，沟通南北航运，极为重要。在 日本侵略军占领期间，陆上粤汉铁路，水上湘江航道，同时并用，运输补给，极为便利。当日寇船艇航行在洞庭湖和湘江水域时，他们扬帆往来，趾高气扬，骄不可言。殊不知现在形势已大改变，再不能为所欲为，横行无忌了，我第十一师奉命受降，在到达湘阴的同时，即派一个团(缺一营)驻于湘江右岸的铜官。任 务是维护湘江航运的畅通，同时也对日军部队相互间的活动及物资的转运，进行 检査监视，受命的第三十二团团长张慕贤，率领该团(缺一营)到达铜官后，即在江岸设置检查站，对日军往来通过的船艇，都要令其靠岸进行检查。有一次，有一艘日军汽艇，由湘阴向长沙快速行驰，航近铜官检查站时，执勤哨兵，即对之扬旗呼喊，命令汽艇停航靠岸接受检查。该汽艇竟不理会，反而加大马力航行，我检查站哨兵见状甚为气愤，即开机枪瞄准汽艇射击，将之击沉，艇上4人溺水丧命，2人泅水得救。事故发生后，团长张慕贤据实向我报告，我转报军部和第四方面军司令部，均认为日军汽艇不遵守检査规定，咎由自取，我军执行任务没有错误，并转告日军司令部通知全部日军，以后因公在洞庭湖及湘江水道航行，必须遵守规定，以免再发生不愉快事件。这次事件严重警告了日本侵略军，他们过去那种残暴跋扈，恣意揉躏中国人民，横行霸道的行径，应该彻底收敛了!只有遵守国际公法及我国法令，在新的时代面前，才能和平共处、平等相待，日军在受到这次警告后恪遵规定，湘江上秩序井然。

　　胜利完成受降任务

　　第十一师在湘阴胜利完成受降任务，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或棘手事件，经过师部开会检讨总结，大家认为主要是我们本着中华民族传统的豁达大度、仁义待人的伟大襟怀，采取了以下的措施：

　　一、根据国际公法对待投降的俘虏，绝不报复，绝不虐待，给以应有待遇， 公允正大实行人道主义。

　　二、让全部日军集结在一个地区宿营，规定他们的活动区域，不得逾越。我 师不派人管理他们，不过问其内部事务，仍按其原来部队的建制系统，自己管理 自己，这样日军指挥系统没有打乱，对我师的命令，俱能迅速贯彻执行，日军各部队没有被分割隔离宿营，声息相通，不致产生猜疑，对我师表示信赖。

　　三、规定我师官兵除办理公务外，俱不得进人日军宿营地区游逛，官兵对日军多怀有深仇大恨，满腔怒火，一与日军接触，不能控制而发生殴辱事件，自有此规定，就大大避免了。在这种情况下，每个日军官兵安居宿舍不受干扰，都有人身安全之感，消除了当俘虏的恐惧心理，减轻了对我军的敌意。

　　四、我军只收缴战斗武器和军事装备，不收缴日军个人随身携带的财物，不对个人进行搜身检查，因此日军在这方面不承受任何压力，引为安慰。

　　五、我师给日军供给充足的粮食，保持其部队的医疗单位及医药器材，维护其必要的通信设置，日军在宿营地内可以通信。

　　我师根据以上方针和具体措施，对日军进行管理和收缴其武器，起着显著的安抚作用。作为俘虏地位的日军，事前不知道我军对他们如何对待，自然不免产生诚惶诚恐，忐忑不安的心理，当发现我军磊落大方，没有寻仇报复和虐待时， 也就安下心来，老老实实交出武器装备，变暴戾为恭顺，呈现180度的转变。我师受降任务的胜利完成，堪称在对日战争的战场上，没有开枪发炮，获得的最后 一次战役大胜利。

　　美军联络官参加受降

　　反法西斯战争同盟国的美军，派驻我第十一师的联络官斯乐中校，率领一部份美军官兵在我师驻防常德时，帮助我师官兵掌握美式武器装备的使用技术，开办训练班，表演示范，以后又随我师参加雪峰山抗日战役，在战场上，以陆空连络电台与空军联系，召来由美军驾驶的飞机，协同我师攻击部队打击日军，作出努力。战役胜利结束后，美军联络总部以斯乐中校作战有功，调升他职离去，另派伍林格德中校前来，继任我师联络官，这次随师到达湘阴，在整个日军投降过程中，伍林格德中校没有参与我师部对日军处理方针的一切决定，只是由师部参谋处，将日军情况按时给与通报。当部队在湘阴驻定后，伍林格德中校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亟欲亲睹日军的浄狞面目，来师部向我请求，准他前往日军宿营地一看。我知道美军官兵，对日本侵略军同样有刻骨的仇恨，日本偷袭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时，美国海空军遭受毁灭性的打击，美国人是不会忘记的。我作了安排，我和伍林格德中校及必要人员一同前往湘阴城区及日军一处宿营地视察。首先进人城区，到我师军械处一所仓库，视察收缴的一部分日军武器，排列的各种类型的刀枪火炮，寒光闪烁，耀人眼帘。日军在呈缴时俱经过整理，擦拭一新，零件完整，尽堪使用。在洞庭湖湖畔码头停泊有日军汽艇，艇上仍有少数日军驾驶人员负责保管，伍林格德兴趣勃勃，跨上一艘汽艇，亲自动手拆卸汽艇上的发动机及其他部件，仔细检查，意在发现其特点。我问伍：“日本的机器质量好坏，和你们比较如何?”伍答：“还可以，和我国的发动机差不多。”我们又继续到近郊一所日军宿营地视察，这座村庄住有一个大队，营地内清洁整齐，居民不受侵犯，秩序井然。我们事前没有通知日军，一掠而过，没有引起日军多大注意。我们看到这些战败投降做俘虏的日军，虽然垂头丧气，缄默寡言，不复存在耀武扬威的“皇军”风格，但仍保持着严肃整齐的军容，亲密无间的整体团结，这样的民族是不可轻视的。我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还得对之提高警惕，着意监视提防其军国主义侵略意识再次抬头。我与伍林格德中校都有同感。我在收缴的战利品中，拣了几面日军太阳旗，几柄战刀，几支手枪送给伍。伍非常高兴，认为是最好的纪念品，不待受降完毕，所有派在我部队服务的美军联络官兵，俱调走回美。

　　思乡情殷归心似箭

　　我师正在收缴日军武器装备之际，忽然有一位不速之客，来到师部要求见我，这位就是仇鱉，仇亦山先生。我过去和仇先生虽然从未见面，但在我们湖南人心目中，都知道仇先生是同孙中山一道闹革命的国民党元老，很负盛名，也都知道仇是湘阴人。我闻报立即出迎，寒喧之后，我请问仇先生光临赐见的来意?先生精神抖擞极为兴奋地说：“我听到日本裕仁(天皇)向我国投降的广播，就欢喜若狂，浑身劲头十足，竟至废寝忘餐，反复思维，凭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作出点贡献，认为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兼程倍道，昼以继夜地赶回我千里迢迢的湘阴故乡，争取做第一名回乡的先锋，早日省视备受苦难折磨的父老兄弟姊妹，祭扫祖先坟墓，抚摩旧日园林，以解积年思乡之苦，对饱受苦难的乡亲，鼓励他们振作起来，重建家园。”仇先生并希望：“凡是在抗日战争中被迫离乡背井的人，都要闻风而动，早日赶回故乡，光复旧物，建设家园。”我听了仇先生这种爱国思乡的语言，充满深情厚意，非常敬佩感动。这时湘阴正处于无政府状态，社会治安秩序还不甚安定。我为了仇先生完成这次壮举，特派了一班的武装士兵，由一排长率领，护送他回到故乡。

　　(作者杨伯涛时任第十八军第十一师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