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那一天,在床上便听见隆隆的声音。我们想,大概是轰炸西苑兵营了。赶紧起来,到胡同口买报去。
门口接二连三的叫“号外!号外!”买进来抢着看,起先说咱们抢回丰台,抢回天津老站了,后来说抢回廊坊了,最后说咱们打进通州了。
天黑了,屋里的电话铃也密起来了。大家在电话里猜着,是敌人在进攻西苑了,是敌人在进攻南苑了。 一会儿警察挨家通知,叫塞严了窗户跟门儿什么的,还得准备些土,拌上尿跟葱,说是夜里敌人的飞机也许来放毒气。我们不相信敌人敢在北平城里放毒气。
二十九日天刚亮,电话铃响了。一个朋友说,宋哲元、秦德纯昨儿夜里都走了!北平的局面变了!就算归了敌人了!他说我们现在像从天顶上摔下来了,可是别灰心!瞧昨儿个大家那么焦急的盼望胜利的消息,那么热烈的接受胜利的消息,可见北平的人心是不死的。只要人心不死,最后的胜利终究是咱们的!
暗夜中 人心不死
那天早晨醒来,人们发现:城门洞开,守城的中国士兵不见了,大街小巷插满了刺眼的日本国旗。
1937年7月29日,北平,西方作家笔下的“东方的佛罗伦萨”,遁入暗夜。
从这一日起,世居在这座城市的人们,无论贫贱还是富贵,都被迫生活在屈辱之下。
他们必须忍受:土褐色的日本坦克和装甲车开过家门,明晃晃的刺刀和街上追撞国人取乐的日军。
没有了菊花,没有了兔首人身的兔爷,没有果子的香味,没有中秋月饼,日据的第一个中秋节让他们知道:几千年的风俗将被迫改变。
在北平每一个重要十字路口,他们要对日本哨兵排队鞠躬。为了绕开那些岗楼,每次出门,他们必须提前设计好自己的路线。
传染病是这群亡国奴的禁忌:抓走,集中烧死或活埋,是日军对付感染传染病的中国人的常规办法。
他们必须见证死亡:即便是难吃的“混合面”,对于贫困市民而言,依然是不可及的奢侈品。在每个难挨的夜晚,这个城市都要有300多人在饥饿中死去。
普通人的命运,被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所瞬间改变,因为———鬼子来了。
佟麟阁、赵登禹慷慨殉国,将军遗孤或伏居北平颠沛流离,或迫离红门靠变卖家什续日;
18岁的年轻农妇张俊凤和14岁的丈夫,逃亡在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里,为下一个落脚之点惶恐踌躇;
16岁的学生王峻峰和同学放下书本拿起手枪,千名同学战死南苑……
但就是在这样的暗夜里,他们并没遗忘自己真正的姓名。天空中每一次嗡嗡声,人们都要仰起头:是不是“咱们自己的飞机”飞来了?
一位西方观察家写道:在“七·七”事变后的那些日子里,北平扮演着她最后的反叛角色,忍辱负重,满怀希望地生存下去,直到希望之神从自身的废墟中创造出新的希望。
在这样的暗夜里,他们热烈地等待胜利的消息:淞沪会战、台儿庄,……他们甚至把这种热情悄悄地献给关公。
在这样的暗夜里,他们把最优秀的儿女偷偷送到了自己的后方,可能再也不能相见,但他们相信希望和黎明。
在这样的暗夜里,伏居北平的朱自清这样写道:“北平的人心是不死的。只要人心不死,最后的胜利终究是咱们的!”
Copyright ©2014-2023 krzzjn.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湘ICP备18022032号 湘公网安备43010402000821号
不良信息举报电话:0731-85531328 19118928111
纠错电话:15116420702(微信同号)
QQ:2652168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