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徐州会战和南京大屠杀爆发时,黄开仁还是一名学生。感于家国危难、匹夫有责,年仅16岁的黄开仁放弃学业毅然从戎,于1939年追随李家钰将军出川抗战,后归入第一战区,参加过中条山战役。
1944年4月,日本发动豫湘战役。国民党蒋鼎文部、汤恩伯部创下了“日失一城”的大溃败记录,历经37天终至洛阳失守。5月,日军从中牟、陕县西渡黄泛区后,截断了第一战区的后路。蒋鼎文率先西逃,致使各部守军失去统一指挥,迅速陷入溃退。5月17日晚,李家钰将军所帅第36集团军在渑池县与西撤的第14集团军等相遇,迅速组成总司令部,由李家钰担任总司令指挥官,组织部队有序后退。在此次组织后退中,李家钰所率领的川军以全军最差装备承担起殿后任务,顽强抵抗以精良著称的日军37师团十天,直至掩护部队西撤。
5月21日,李家钰部队撤至陕县秦家坡。此处地势悬险,山道十分狭窄,一面临坡,一面是高度参差不齐的梯田。在这样的地势环境中汽车和马匹都无法通过,李将军不得不丢弃交通工具,由警卫员护送过山。而身为译电员的黄开仁也背着通讯设备紧跟在将军身边。
傍晚时分,部队遭到了从三门峡绕道前来的日军伏击。战斗赫然打响,一霎之间流弹漫天,日军狙击手迅速击毙将军的警卫人员,目标直指部队指挥官。炸弹巨大的爆破仿佛天幕撕开,黄开仁就在李家钰将军身后,目睹将军中弹倒下。
“将军肩部负伤但神色并未慌张,”黄开仁回忆道,“我当时就在他后面,看见将军拿出纸笔,迅速在上面写道:令调104师……”作为译电员,黄开仁自然明白这是李家钰将军的重要战斗指示,然而就在此时,一颗炸弹在临近处炸裂,李家钰将军当场以身殉国,战斗指示也未能发出。
“将军牺牲后,部队被打散,还活着的人好多顺着山崖往下面的梯田跳。距离短就直接跳下去,有的距离太高,后面又有日本人拿机枪扫射,大家就赶快把绑腿解下来拧成绳索,挂在山岩上拉着往下跳……山崖下面有个窑洞,大家都躲在里面,日本人来了,就把机枪架在洞口向我们扫射……”黄开仁讲到此处眼眸惘然,无数战友死去,铭刻在老人心中的,绝不只是民族仇恨与侥幸的存活。
秦家坡战役后,黄开仁被俘往会兴镇,关押在山西会馆改成的“更生训练署”,也就是日军在三门峡地区的战俘集中营。关押在这里的国军战俘有病无药,每日苦役,睡的是石头和泥地,维持生存的只有每天一个馒头和一盅水。
黄开仁回忆道:“当时有个被俘军官,伤口感染发高烧,药、吃的、水,什么都没有。大家也无法施与援手。后来那名军官被发现在会馆唯一的一口井里,究竟是因为缺水而失足还是不堪受辱而自戕,没有人知道。”黄开仁叹了一口气,告诉我们会馆只有这一口井,不管水干不干净,这就是大家生存的必须。
因死伤和水源污染,集中营里疫病流行,严重时一日之内数人死亡。日本人隔出一间屋子作为伤病隔离区,将重症与来不及掩埋的尸体都堆在那里。
黄开仁也曾因病被丢入隔离区中,“死去的人都烂了,蛆虫满地都是,还没死透的躺在地上呻吟。”黄开仁慢慢说道,“我拼了命爬出去,死活不肯再回那个房间。在那里只有死。在这个会馆只有死。日本人还从战俘里挑选身体精壮的送往东北,说是去挖矿,也有说是拿去做了实验……但是我知道,只要在他们手上,活不了。”
为了防止战俘逃跑,日军在集中营外围架起通电铁丝网,并将试图越狱而失败的人绑在木桩上,当众用刺刀捅破肚皮,再令军犬撕咬。在残暴威胁之下,许多人不敢越狱,而黄开仁却坚定了一定要逃出去的决心。
他利用劳役时间观察地势,找到越狱的最佳地点,又悄悄收集附近百姓的衣服,说服战友一同筹谋,并用垃圾桶里找到的饼干纸伪造了“良民证”。由于没有印章,黄开仁只得将伪造的证件纸揉皱,以图蒙混过关。
“会馆里面的大家都是很有民族心的,很多人不敢跑,但是不会说出谁打算跑,谁跑了。”黄开仁就在狱友的掩护下从会馆最矮的一面泥墙翻出了集中营。会馆外面本是一片玉米田,由于日军用铁丝网隔绝,电网范围内的玉米无人收割,长得压弯了杆。黄开仁及战友就在玉米的掩护下悄悄接近电网栅栏门。十分运气的是,当天日军正在掩埋死者遗体,栅栏大门的锁只是挂在上面,并未锁死。二人遂得以成功越狱,后在会兴镇甲长的庇护下躲入废置窑洞藏身。
被俘五个月的经历对黄开仁而言毕生难忘,他像所有小说里逃出生天的人物一样,“深深吸了口外面自由的空气”。虽然他一再说自己是运气好,但若无坚定的意识觉悟,若无事先周密的计划,若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这点运气不会令他活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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