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看下面这篇启事:
敬启者:某等系出士族,家本高明,伐水而藏,鸣玉以食,则时有所不能,力有所未逮。然而止于丘隅,差有负郭之田;彻彼桑土,颇有卒岁之衣。尝游名都,入太学,称乡党之望;去故里,走远方,为交游所宠。而栖迟八桂,则荏苒数年。方是之时,或拥皋比而授业,或敷粉墨以登场。于邦于国,虽未修我戈矛,亦曾竭其棉薄。而乃我生不辰,国步方艰,即桂事起,遽遭倭寇之难;疏散令下,旋作曾参之奔。含垢忍耻,沦于夷狄,雅非士君子之志,寇至先去,孟轲所许也。
于是仓皇逃死,不特薪水不保,亦且行李尽失。东下南越,遂大困顿。初拟将桂林立达中学迁徙粤境,庶几鲁国弦歌,不为兵火所绝;孔氏礼器,将向陈吴而归。孰知插格滋多,擘昼不成。某等生长吴楚,傍徨异乡,人地生疏,怀刺则不敢投;语言阻隔,望门则无所止。家园则暴敌久踞;朋辈则青鸟难通。米珠薪桂,居太不易。致询谋佥同,决内返筑渝,始足为活。
唯是裘敝金尽,徒仰屋以咨嗟;道阻途长,只望洋而兴叹。实逼处此,无可奈何。敢恳恤我不足,施以大惠,量力为助,以成其行,则戴德无量。“何日忘之,中心藏之”,此之谓也。
窃思漂母为里巷之妇人,尚哀王孙而进食,是以淮阴报以千金;宣子为晋室之正卿。亦怜饿者而遗箪,灵辄救其大难。诸君子或为各界首长,或为地方名流,或同道而先进,或向乡而谊深,果有铺资饩牵之颁,蔬食菜羹之赐,甚而黔敖嗟来之食,五鹿土块之投,均所拜受。幸不转死沟壑,流为饿殍,必当以报。(诚知诸君子,热肠侠骨,施不望报。而某等服膺儒行,何敢忘之,)
夫仲尼卮陈,颜渊乞米;端木入卫,原思似病。子胥橐载而去楚,至吹萧于吴市;苏季囊书以去秦,遂履跻于雒都。历览前修,盖比比然。是则君子固穷,昔圣贤豪杰,犹不免于斯卮。予末小子,尚何言哉!是为启。
这篇催人潸然泪下的“启事”,乃青年作家朱容所写。
朱容字子臣,别号青冰,生于邵阳东直街(今红旗路)以经营竹器业的骏雅室。幼聪颖,雅爱文学,1938年入由北平迁移溆浦的民国大学中国文学系,甚得业师张天翼的赏识,曾亲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一联相赠,可想见)其器重的程度。毕业后,由张天翼的介绍去桂林,除协助王郁天主编的《文艺批评》处理编务外,还为《文艺青年》、《现代文艺》、《中原》几个刊物撰写小说及文艺评论,并在立达中学兼课,还以太平天国为背景写了一部2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从战争到战争》的初稿(1986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易为名《风雨前夕》出版发行),又以新的观点,搜集了一部《中国文学史》的资料,准备去广西大学教书。1945年倭寇犯境,桂林采取紧急疏散,乃逃至柳州,由宜山南下,经湘南至广东信宜之东镜,以客囊如洗,告贷无门,为着活命,逼着用血和泪写下了这篇催人泪下的“启事”露布街头,向过往行人呼吁救援。幸“天无绝人之路”,被从香港迁入该镇的仿林中学校长所见,爱其才华,悲其遭遇,即聘任该校任教,得免沦为饿殍。不久,肺病突发,喉音嘶哑,不能任教。时广州《中山日报》编辑冯明之约任主编《粤华报》,行至佛山,病情转剧,幸遇立达中学旧友梁伯行,邀至家中,延医诊治,谁知病入膏肓,竟卧床不起,药物罔效,溘然长逝,赖众赙始得成殓,吋1945年4月21日,享年36岁。呜乎!天下悲痛事,孰有逾于此者乎!
其实,肺病并非绝症,若倭寇不犯桂林,他的肺病,绝不会因颠沛流离与生活贫困而加剧,在桂林是完全可以医治得救的。“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朱容的死,可以说是死于倭寇之手。今乃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也是朱容逝世五十周年,特将其“启事”公布于世,用来讨伐日本帝国主义者的罪行。同时,也为地方保存一点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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