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灿长 | 抗日战争时期的澳门报业
来源：《贵州社会科学》 2003年5月第3期 P103-106   2023-07-17 15:43:28

　　澳门报业，在中国近现代的报业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澳门是中国境内第一张外文报纸——《蜜蜂华报》[1]的诞生地;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曾与澳门土生葡人飞南第在澳门合作创办《镜海丛报》[2]并通过该报发表政见、揭露和抨击殖民主义、提出革命思想，使之成为近代中国第一份与资产阶级革命派有密切关系的报纸;戊戌变法失败后的维新派领袖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为宣传变法维新思想和君主立宪改良主义，也曾在澳门创办《知新报》。

　　在辛亥革命后至抗日战争前的20多年时间里，由于澳门政治上的相对稳定，澳门报业得到迅速发展，在当时人口仅近16万人的地方[3]，却先后创刊了各类中文报纸达十余种之多：如《澳门通报》(1913年)、《民报》(1913年)、《濠镜晚报》(1914年)、《濠镜日报》(1914年)、《澳门时报》(1916年)、《澳门日报》(1917年)、《平民报》(1924年)、《民生报》(1924年)、《朝阳日报》(1932年)、《新声报》(1928年)、《大众报》(1933年)……[4]1937年7月，日本发动侵华战争和1941年发动太平洋战争后，澳门报业一度跌入低谷。然而，正是在这段特殊时期里，由于澳门自身所特有的政治地位和所处的地理位置，使处于低谷时期的报业却在中国抗战史和中国报业史上占有十分重要和特殊的地位。本文仅就抗日战争时期澳门报业所处的特殊政治背景、澳门报业的奋争与沉浮及其产生的特殊意义和作用作一粗浅的论述。

　　一、抗日战争时期澳门报业所处的特殊政治背景

　　1937年7月7日，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在整个日本侵华战争(包括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因葡萄牙“中立”国的地位和“如果日军军事占领澳门的话，澳门就失去了其情报之机能，且很有可能导致和葡国的国交的断绝，这样一来更会失去里斯本这一情报收集基地”[5]等军事政治方面的需要，日本法西斯没有采取直接军事占领澳门的作法，澳门虽然没有被日军军事占领，但澳门的经济等却被日军完全控制，日本法西斯的淫威自然全面影响了澳门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这一时期澳门的报业也未能例外。

　　“七七事变”前，澳门当时的主流中文报纸有先后于20世纪10—20年代创刊的《澳门日报》、《平民报》、《民生报》以及在30年代创刊的《新声报》、《朝阳日报》、《大众报》和“七七事变”后不久创刊的澳门《华侨报》、《醒群报》、《复兴报》、《市民日报》和《体育报》[6]。抗战初期，澳葡政府对澳门民众的抗日救亡活动是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但随着日军进攻广东及日本对澳葡政府不断施加压力，澳葡政府对澳门报业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从1938年起，澳葡当局开始对澳门报业实行严格的新闻检查制度，全澳门的中文报纸均要在付印前将清样送至澳葡政府华务科属下的新闻检查处进行严格检查，如有过激的抗日言论或对政府的批评，则严禁刊出，就连报上的广告文字也不例外。因此，当时澳门的中文报纸常常出现“开天窗”的现象[7]。1939年10月，日军攻陷广州并逼近澳门。为了保住澳门，葡萄牙政府宣布澳门为中立地带，同时，葡澳当局奉命对在澳的日本势力实施全面退让政策，特别对澳门的“社会舆论中心”——报业严加“管束”。由此，澳门同胞的救亡活动日趋艰难，澳门的爱国报业受到严重挫折。而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的爆发和12月25日香港的沦陷，因内地难民的大量涌入和日本法西斯对澳门的经济封锁，澳门的经济陷入了极端困难之中。伴随着物价的飞涨和办报必需的白报纸的严重缺乏，风雨飘摇中的澳门报业愈加举步维艰。

　　政治上的干预和迫害、经济上的困难和白报纸的严重缺乏……使战前一度繁荣的澳门报业陷入经营和生存的危机之中。1938年，创刊于1924年的《民生报》停办;1941年，分别创刊于1916年的《澳门时报》、1924年的《平民报》和1928年的《新声报》相继被迫停刊[8]。此时，在日本驻澳特务机关的策划、操纵和扶持下，汉奸报刊先后出笼。1942年初‚在日本驻澳特务机关的网罗下，汉奸文人刘传能、陈昌文等人在澳创办了《西南日报》(1942—1945年)，不久又创办了另两份汉奸报纸《民报》(1942—1945年)和《世界夜报》(1942年—不详)……这几份报纸一方面大肆鼓吹“大东亚共荣圈”[9];另一面又采取非常手段打压其他报刊，迫使创刊于1933年、1932年的澳门爱国中文报纸《大众报》和《朝阳日报》于1942年下半年先后停刊[10]。

　　至1942年底，抗战之前澳门地方的主流华文报纸《民生报》、《澳门时报》、《平民报》、《新声报》、《大众报》、《朝阳日报》等，或因政治原因，或因经济缘故，或两者都有之。而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先后退出了澳门的报业领域，澳门报业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尽管如此，当时仍有一些报纸在继续发行，甚至一些新的爱国报纸在逆境中陆续创刊发行‚如《醒群报》、《复兴报》、《市民日报》等。特别是1937年11月20日新创刊的《华侨报》，以“立足澳门，客观报道，服务社会”[11]这一“中立”的办报宗旨和灵活的办报方式在艰难的报业环境中顽强奋斗和生存着。

　　二、抗日战争时期澳门报业的救亡活动

　　虽然有日本法西斯的胁迫和葡澳当局的限制，但大多数澳门报人都曾积极投身于伟大的抗日救亡运动之中，成为澳门抗日救亡运动的砥柱之一。

　　早在1935年“一二·九”运动爆发后，《大众报》、《朝阳日报》就常以较大篇幅报道澳门青年的救亡活动，发表他们创作的宣传抗日的文艺作品。很快，澳门爱国报纸就成为澳门抗日救亡运动的主要舆论阵地。

　　“七七事变”后，所谓“中立”的澳葡当局禁止澳门公众公开进行抗日活动，但澳门爱国报界却不顾限制，与澳门同胞一起迅速投入神圣的抗日救亡运动。他们一方面利用报纸，积极开展抗日宣传活动，特别是当日本侵华战争不断扩大和深入、大批内地居民涌入澳门避难之际，澳门的爱国报纸成了向澳门民众(包括内地同胞)宣传抗日思想的舆论工具，如《朝阳日报》、《大众报》、《新声报》等报刊大量刊登有关中国抗日战争形势和抗日战争形势的文章，宣传日寇必败、中国必胜的信念，以此鼓舞同胞的抗日斗志。甚至有大量的澳门爱国报纸销往内地。另一方面，澳门的爱国报界更以实际行动来推动和支持中国内地的抗日战争。因澳葡当局不准抗日，澳门报业便以“救亡”、“救灾”等名义与澳门各界爱国人士组织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如澳门当时最有影响、最具规模的爱国团体“澳门四界救灾会”[12]就是由《朝阳日报》《大众报》联合发起和倡议于1937年成立。该会设在《朝阳日报》社内，社长陈少伟担任主席。“四界救灾会”从成立开始就以“筹款赈灾，拯救受难同胞”为旗帜[13]，而实际目的是积极推动和组织抗日救国的各项活动，带领广大澳门民众以多种方式‚如文娱比赛、义卖、献金等活动为中国内地的抗日军队筹集款项;多次组织和直接参加澳门的剧团和宣传队外出(甚至到内地)演出、演唱《义勇军进行曲》、《游击队之歌》等抗日歌曲，慰问抗日军队，等等……。“四界救灾会”曾在1938年12月先后组织了11支“回国服务队”共158名澳门爱国青年回内地参加抗日救国工作，其中的一部分青年甚至直接上前线参加战斗，有的还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14]。在澳门爱国报业的直接推动下，澳门的各爱国团体掀起了一系列救亡活动。

　　澳门爱国报业不仅直接推动和参与澳门和内地的抗日救国活动，且不失时机地从各个方面加以报道，甚至对澳门的爱国舞女举办的“义舞筹集”活动(这项活动开创了港澳地区以“义舞”进行筹款的先河)也以“商女也知亡国恨”为题在报纸上予以报道[15]，从而大大推动和拓展了澳门地区的救亡活动，出现各行各业有力出力，有钱出钱，澳门与内地血肉相连，共同抗战救亡这一激动人心的场面。即使在太平洋战争后的白色恐怖下，澳门爱国报业仍旧不畏强暴，坚持宣传抗日。澳门《大众报》即因坚持报道内地抗日和盟军胜利的消息，并不受威逼和收买而被断绝纸张供应，最后被迫于1942年下半年停刊。

　　显而易见，澳门爱国报业的抗日救亡活动无疑是中国抗日战争史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三、抗日战争时期的澳门报业的历史地位

　　随着1937年“七七事变”日本全面侵华战争的展开和1941年12月初太平洋战争爆发、1941年12月25日香港被占领以及东南亚诸国的相继沦陷，战火中的孤岛澳门一时间就成了远东地区(通过里斯本)联系欧洲与世界的信息快速通道和中继站，成为中国、东南亚，乃至世界的信息辐集中心;成为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的国统区、解放区、日伪政权、日军占领区、及同盟国(美、英等)、轴心国(日、德、意等)的信息与情报的“交汇点”。

　　因此，在抗日战争的8年多时间里，特别是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到日本败降的3年多时间里，尽管澳门的许多主流中文报纸先后停刊，但在停刊之前的主流中文报纸，和在抗日战争初期一直发行的澳门主流中文报纸——如《华侨报》(在抗日战争期间一直没有停刊)的存在就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和价值。

　　1.抗日战争初期，澳门的主流中文报纸面对如火如荼的抗日烽火，曾站在较为客观的立场上，以“新闻”的形式大量报道了当时澳门社会各个领域和各个阶层的动态和情况，包括澳门社会各界支持和声援内地抗日救亡运动的新闻和消息;并站在爱国的立场上，以“中立”的笔端大量登载了当时中国内地各个战场的抗日战争，以及中国国统区、沦陷区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的消息;还以转载的形式大量报道了当时国际舞台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的事件……。由于抗日战争时期澳门自身所处的特殊位置，以及澳门有的中文报纸(如《华侨报》)使用了先进的电讯设备，其新闻的及时性和内容的丰富性和客观性，使得这个时期的爱国报纸所报道的信息，无论从信息的来源、审视的角度还是刊组的内容等都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2.太平洋战争爆发和香港沦陷后，慑于内外严峻形势的压力，在许多中文报纸纷纷停刊的情况下，尚存的爱国报纸如《华侨报》等关于中国内地抗日战争的具体内容较之以前也大量减少，代之以世界形势和中国内地情况的间接和迂回的报道，且政治倾向性日趋中立和弱化，其版面内容也逐渐变为以报道澳门的社会、商业、娱乐和文化活动等新闻与消息为主，自然还搀杂着大量的商业广告和休闲文章。然而，也正是诸如《华侨报》的这些中立和弱化的世界政治消息和中国内地情况的间接和迂回的报道，及澳门当时的社会、商业、娱乐和文化等活动新闻和消息的大量而真实的报道，使该时期(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华侨报》等报的报道同样具有特殊的史料价值。

　　以澳门在抗日战争期间一直没有停刊的《华侨报》为例，其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所有报道和消息的重要史料价值在于：

　　1.提供了研究抗日战争时期的澳门、香港和内地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及抗日战争时期中国人民抗战活动等的重要史料;

　　2.提供了研究和揭露日本法西斯侵略政策、侵华暴行的重要的史料;

　　3.提供了研究澳门报业史和新闻史及中国报业史和新闻史的珍贵史料;

　　4.提供了研究粤、港、台、澳关系，研究澳门与中国中央政府之间、澳门与葡萄牙、澳门与美、英、德、意之间关系，研究澳门与日本关系的珍贵史料;

　　5.它提供了今天许多澳门学的著名学者研究澳门的历史、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等的不可或缺和替代的重要而又珍贵史料。如：费成康的《澳门四百年》、吴志良的《生存之道》、黄汉强与吴志良合著的《澳门总览》、黄汉强编的《澳门经济年鉴》、黄启臣的《澳门通史》，澳门博物馆编的《抗日战争时期的澳门》等著作和文章中，都大量直接引用了该时期《华侨报》的报道和消息。

　　抗日战争胜利后，澳门报业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随着国内外形势的缓和和澳门局势的稳定，澳门报业终于又重新繁荣起来，并得到空前的发展[16]。特别是澳门回归祖国后，澳门报业伴随着澳门繁荣而兴旺，直到今天仍然如此。然而抗日战争时期的澳门报业，给我们留下更多的是它那不可多得的珍贵史料。

　　参考文献：

　　[1]据方汉奇、张之华主编的《中国新闻事业简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认为1822年创刊发行的《蜜蜂华报》是中国境内的第一份近代报纸，也是澳门出版的第一份报纸。但根据汤开建、吴志良先生主编的《澳门宪报·中文资料辑录》中认为中国的第一份近代报纸应是1807年在澳门发行的《消息报》。因目前该问题还无定论，本文暂用前一种说法。

　　[2]该报是孙中山与土著葡萄牙印刷商飞南第(Francisco H. Fernandes)等人于1893年7月18日合作创刊于澳门，有中、葡2种文版(周报)。该报除报道澳门和国内外新闻外，刊登过孙中山撰写的《农学会序》等宣传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思想的文章，并曾报道过革命党人的一些活动，成为近代中国第一份与资产阶级革命派有密切关系的报刊。

　　[3]根据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公布的数字，1927年澳门总人口为15.7万人。详见澳门统计暨普查局编的《澳门及其人口演变五百年(一五零零年至二零零零年)》(M)第101页。

　　[4]钟紫：香港报业春秋(M).广东人民出版社，1991.8月;方积根、王光明：港澳新闻事业概观(M). 新华出版社，1992.7;黄汉强、吴志良：澳门总览·文化篇·新闻出版(M)澳门基金会，1996年第2版。

　　[5]参见[日]宜野座伸治：太平洋战争时期的澳日关系.[澳门]澳门研究(J)，1997.1期。

　　[6]钟紫：香港报业春秋. 1991.8;方积根、王光明：港澳新闻事业概观(M). 新华出版社，1992.7。另：澳门《华侨报》创刊于1937年11月20日的澳门，至今已有65年的历史而一直没有间断发行。澳门《华侨报》是澳门社会几十年来销量排行第二的主流中文报，也是澳门唯一一份从中国抗日战争初期就公开正式发行，并延续至今且保存最为完整的中文报纸。

　　[7]黄汉强、吴志良主编：澳门总览(M). 澳门基金会，1996年第2版‚415页;

　　[8]黄汉强、吴志良主编：澳门总览(M). 澳门基金会，1996年第2版‚415页；钟紫主编：香港报业春秋(M).广东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9]吴志良：生存之道(M).澳门基金会，1998年版‚243页。

　　[10]方积根、王光明：港澳新闻事业概观.新华出版社，1992.7。

　　[11]黄汉强、吴志良：澳门总览·文化篇·新闻出版[M].澳门基金会，1996年第二版。

　　[12]“四界”是指澳门当时的学术界、音乐界、戏剧界和体育界。

　　[13]澳门百科全书.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北京)，1999年版‚103页。

　　[14]常青：百年澳门. 作家出版社(北京)1999年，197页，194页。

　　[15]常青：百年澳门. 作家出版社(北京)1999年，197页，194页。

　　[16]到20世纪80年代，澳门有16家报馆，其中中文报纸9家，日销6万多份;葡文报纸7家，日销约2千份。详见李鹏翥：澳门手册·澳门日报创刊二十五周年纪念特刊，第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