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在押日军七三一部队战俘供词与伯力审判：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国际检察局备案证据材料分析（1）
来源：生化武器问题研究 作者：王选   2024-01-31 10:00:19

苏联在押日军七三一部队战俘供词与伯力审判：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国际检察局备案证据材料分析

王选 浙江省历史学会抗日战争史研究分会

2021年5月1日

　　原文刊载于《上海所见的抗日战争》马军、蒋欣凯等著，2023年12月，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此处有适当的更正。由于篇幅的原因，本文分三期发布。

　　一、纳粹战争犯罪与日本帝国政府档案公开法案

　　1969年11月25日，美国总统尼克松宣告美国放弃生物武器并限制化学武器的进一步生产。1971年12月《禁止生物武器公约》在联合国第26届大会通过，1972年在华盛顿、伦敦、莫斯科开放签署。1975年随着该条约的生效，美国最终正式承认了1925年《日内瓦议定书》，即《禁止在战争中使用窒息性、毒性或其他气体和细菌作战方法的议定书》。此后，1977年起，美国国家档案馆陆续公开了一批有关日军731等部队细菌战，以及与此案相关的美国官方档案文献，主要来源包括：战时的美国，包括盟国的军事情报;战后盟军占领军总司令部、总司令部法务局、情报部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国际检察局、美国外交情报等。[1]

　　上世纪80年代初起，日军731部队细菌战问题成为欧美、日本社会关注的热点。来自亚洲·太平洋地区战争受害者的声音和社会舆论的推动下，200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加州民主党参议员Diana Feinstein 关于解密有关日本帝国政府档案的提案，将之合并入1998年的《纳粹战争犯罪档案公开法案》(Nazi War Crimes Disclosure Act)，并延长其跨部门工作组( interdepartmental working group IWG)的工作期， 将其名称改为“纳粹战争犯罪与日本帝国政府档案跨部门工作组”，正式确定美国政府有关日本战争犯罪档案的公开为以上工作组的一项任务。[2]

　　2003年5月起，该工作组根据美国国会通过的日本帝国政府公开法案(Japanese Imperial Government Disclosure Act, JIGDA)开始系统检阅并公开有关美国国家机构所藏的相关档案，内容分四大部分，其中一个部分即为：

　　日本在战争中对于生物和化学武器的开发和使用，特别是有关石井四郎将军的作为和731部队的生物战试验 [3]

　　2007年3月31日，IWG有关纳粹和日本战争犯罪档案文献的整理、审核、解密、公开工作结束。这项当时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单一主题档案文献解密共公开8百万页以上，其中有关日本战争犯罪的数量为10万页。

　　以下本文将介绍上述解密档案文献中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国际检察局的备案证据材料——苏联在押日军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即731部队，战俘供词。

　　二、国际检察局备案证据材料中4名苏联在押日本关东军战俘供述

　　以上提及的日军关东军战俘中有731部队人员共两名，供述书3份(英文翻译文本)为国际检察局备案文件，其中2份为曾任七三一部队第四部即细菌生产部部长川岛清少将1946年9月12日、12～16日于苏联伯力的供述两份：Doc.9305、Doc.9309;还有1份为其部下第四部细菌生产课课长柄泽十三夫少佐的供：Doc.9306。[4] 柄泽的供述没有注明具体时间、地点，也有可能在翻译中被遗漏。3份供述的讯问官员及翻译，根据其姓名，应为苏联人。3份供述书内容涉及该部队的人体实验、细菌武器的大量生产、细菌武器的攻击等战争犯罪行为。根据以上供述书的序列号，也有可能川岛清先说出人体实验、细菌武器攻击的真相。

　　2017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国际检察局美国检察官Frank S. Tavenner, Jr的母校，美国佛杰尼亚大学法学图书馆网站上公开了Tavenner检察官个人所藏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工作文献，其中有一份当时代理休假的首席检察官主持工作的Tavenner, Jr 检察官于1946年12月13日给苏联检察官A. N. Vasiliyev 少将的一封回复[5]，根据这份文件的内容，以上3份供述是由Vasiliyev检察官向国际检察局提交，其同时提出提交这两位证人的要求。Tavenner, Jr.检察官的回复意见大致如下：几位检察官认真研究了柄泽十三夫少佐、川岛清少将的证词，有关石井部队的活动，用细菌做实验，将之作为攻击手段……我们认为目前的证据尚不足以达到法庭有关战争暴行和战俘虐待的基准。当然需要进一步调查，取得更多的证据……目前尚无必要苏联方面提交证人。

▲图为美国检察官Frank S. Tavenner, Jr.

　　▲代理首席检察官塔夫纳(Frank S. Tavenner)(左三)与来自苏联的检方成员坐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大厅上，从左至右为：检察官斯米尔诺夫(Smirnov)上校、检察官伊万诺夫(Ivanov)上校、塔夫纳、检察官瓦西里耶夫(Vasiliyev)少将、翻译昆宁(A. V. Kunin)、审讯员巴新高(Basenko)少校。

　　1946年12月13日Tavenner, Jr 检察官予苏联检察官Vasiliyev的回函，对于笔者等来说，尚属第一次发现，此前并未在美国国家档案馆等官方解密文献中检索到。从这份文献中无法得知在12 月13日以前，Vasiliyev检察官向国际检察局提交上述3份供述的具体日期。来自Vasiliyev检察官给Tavenner, Jr 检察官的信函也有待发现。

　　1949年12月，苏联独自于伯力举行“前日本陆军军人因准备和使用细菌武器被控案审判”，简称“伯力审判”，川岛清与其部下柄泽十三夫为12名被告中的2位。[6]

▲图为伯力审判

▲图中左一为柄泽十三夫、左二为川岛清

　　从上述3份供述的文件编号来看，按照序列，应该还有Doc.9307、9308这2份文件。

　　美国佛杰尼亚大学法学图书馆网站上公开的Tavenner检察官个人所藏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工作文献中，列有国际检察局Doc.9307、9308这两份文件[7]：Doc.9307 为苏联在押日军战俘、日本关东军军医部部长梶塚隆二中将供述的英文翻译文本，其中也没有注明供述的时间、地点。Doc.9308 为苏联在押日军、日本关东军参谋长秦彦三郎中将供述的英文翻译文本，供述时间为1946年10月10日，地点为中国哈尔滨。以上2份供述的讯问官员也均为苏联人。2份供述均相关日军关东军细菌战，其中梶塚隆二后来也是伯力审判的12名被告之一。[8] Doc.9307、9308应该也是由苏联检察官提交国际检察局的，提供日期目前不详，上述1946年12月13日美国检察官Tavenner, Jr.予苏联检察官A. N. Vasiliyev 少将的回复中并没有提到这两份证词。梶塚隆二、秦彦三郎的供述(Doc.9307、9308)均承认了日军的细菌武器攻击准备，讯问内容还是与他们在关东军中的职位有关。值得注意的是，秦彦三郎证词中提到：有关细菌战的准备，石井中将与东京的上级部门保持直接联系。

　　笔者于2003、2010年两次与日本同仁近藤昭二先生赴美国国家档案馆检索解密文献(2010年教育部项目组北京大学3位研究生同行)未发现上述梶塚隆二、秦彦三郎的供述2017年于美国佛杰尼亚大学法学图书馆网站上Tavenner检察官个人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工作文献中第一次发现。据说此前美国曾有当事人私人收藏这2份文件。

　　三、东京审判期间最迟出现的国际检察局涉及日军细菌战战争犯罪文献

　　目前笔者等所发现的美国国家档案馆等所藏相关英文文献中，时间上最迟出现的涉及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国际检察局有关日军细菌战战争犯罪的文件为以下(其中包含Doc.9305、9309 川岛清供词、Doc.9306 柄泽十三夫供词)：

　　1947年6月3日，盟军占领军司令部法务局主任Alva C. Carpenter接到美国陆军部电文，称：如果给予书面保证免于追究战争犯罪责任，石井愿意详告细菌战项目，要求Carpenter了解并尽快提交盟国方面掌握的任何可能构成对于石井等战争犯罪的证据和指控的详细情报。[9]

▲图为Alva C. Carpenter

　　6月6日，Carpenter回复美国陆军部上述电文，称：国际检察局执行主管Tavenner Jr.曾告知：苏联在押石井下属川岛清少将、柄泽十三夫少佐、秦彦三郎中将供述，以及中国原卫生署署长金宝善的证词已在国际检察局备案，涉及细菌实验、攻击等[10]。Tavenner Jr.检察官个人工作文献中有一份备案证据材料为由中国卫生署代理署长方颐积1946年4月4日出具，证明1942年3月31日金宝善博士证词为中国卫生署官方档案文件。[11]

▲图为代理卫生署署长方颐积的证明

　　6月27日，Carpenter 再次向美国陆军部发送电文，题目：日本战争犯罪(在宁波上空撒播谷物)。内容提及6月22日，与检察官Tavenner Jr.再次会谈，对方报告了柄泽十三夫、川岛清证词内容，称国际检察局认为，根据以上情况，石井为首的日本细菌部队确认违反了陆战法规。需要说明的是，表明如此观点并非主张起诉和审理。[12]

　　6月30日，Tavenner Jr.将川岛清证词(Doc.9305、9309)与柄泽十三夫证词(Doc.9306)转发负责日本国内战争犯罪调查的法务局主任Carpenter，并在信中建议提交华盛顿[13]。当天，Carpenter即将3份供述提交华盛顿战争犯罪局内务科[14]。

　　以上1947年6月6、27、30日文件为目前笔者等在美国国家档案馆所藏相关文献中所发现的，东京审判期间，国际检察局涉及日军细菌战战争犯罪的最晚的文献。

　　注释

　　[1]近藤昭二、王选主编：《日本生物武器作战调查资料》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

　　[2]Dr. Greg Bradsher: A Brief History of the Nazi War Crimes and Japanese Imperial Government Records Interagency Working Group, www.archives.gov/iwg

　　[3]James Lide: Recently Declassified Records at the U.S. National Archives Relating to Japanese War Crimes, Researching Japanese War Crimes, P. 57, www.archives.gov/iwg

　　[4]同1，第六册，9.37

　　[5]同1，第二册，5.3.10

　　[6]《前日本陆军军人因准备和使用细菌武器被控案审判材料》，外国文书籍出版局，莫斯科，1950

　　[7]同1，第六册，9.33 附录1、2

　　[8]《前日本陆军军人因准备和使用细菌武器被控案审判材料》，外国文书籍出版局，莫斯科，1950

　　[9]同1，第六册，9.32

　　[10]同1，第六册，9.33

　　[11]同上，9.33， 附录3

　　[12]同上，9.36

　　[13]同上，9.37

　　[14]同上，9.38

　　近藤昭二、王选共同主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