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有些传统节日的时候,地方村社、街道,城镇的居民扛起“舆”,前呼后拥,游行祭神。中国有些农村也有舆,和抬舆祭神的仪式。“舆”也叫“神舆”,供放神位的木架,上面装饰得像楼阁,有抬手。舆的大小不一。大的,气派堂皇,像一座小城阁,可数十或百人以上抬。这么大的,就会让真人扮成“童男童女”或“神”,供在舆上。总之,“舆”和“轿”不同,“舆”是移动的神位,舆下的人把舆抬得高高的,是表示对神的尊敬,为了让大家看到神。抬舆的人,最要讲究配合一体。这有点象是元宵节晚上义乌农村里的龙灯,一村的人家一人扛一盏灯,这些灯前后相连,因为夜色隐去灯下的人和其他的多余,只见被举在空中的灯像一条透亮的蛟龙翻舞奔腾。
90年代初以来,在日本法院起诉的78个战争受害者诉讼,每一个都有一小群日本市民组织起来在支撑着,说起来也像是抬舆,只不过,扛在肩头的不再是“神位”。
在日本,支持这些诉讼具体要作些什么呢?暂且无法展开说去,一下说不完。只能以开庭那一天为例,第一件事,也是最基本的,是开庭的时候,要四处联络到人,让旁听席尽量坐得满一些。一则不能让被告(大多数诉讼是日本政府,有些是企业)小看了,二则不要让法官觉得冷清。因为开庭都是上班的时间,所以这么一件简单的事,做起来也是不容易。细菌战诉讼一审时,用的是东京地方法院最大的一个法庭,有76个座位,按理每次至少需要有40-50人来参加旁听,有时就是没有来这么多,大伙儿就散开些坐。为了给法官留有印象,1998年11月,辩护团把揭露日本细菌战的历史专著《死亡工厂》的作者,美国加州州立大学终身教授谢尔顿?哈里斯从美国请来参加旁听。2003年5月,二审第一次开庭,加拿大的日裔人权组织联合当地的华裔人权组织,派了代表带上当地市议会的“洋人”议员,从温哥华飞来参加开庭。远居美国纽约的一位日本自由作家,前两年发表过关于日本细菌战战犯如何逃脱惩罚的文章,每次回到日本,凑上了,一定来参加旁听。去年我在大连调查时,一位在当地的日本学者懂中文,看到报纸上的有关报道,就通过报社找到我,要参加调查。现在她也是一回到日本就来参加旁听。5年来,4、50人的座位大致上就是这么一个一个凑起来的。除去从湖南常德和浙江受害地特地来参加开庭的原告和声援团,国内来日本访问的有关专业学者也有来参加旁听的,平均每年有一位,这个比例占国内到日本访问交流人次的万分之一以下。
还有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是做好一些醒目的有关细菌战诉讼介绍和开庭前后集会内容的传单,在开庭前,站到法院大门前地铁站的出口,递给来往的过路人。他们不招呼我一起干这个活,也许是怕人爱理不理的,伤我的心。
开庭后(有时安排在开庭前),有人就把一样式的写着标语的厚纸牌子发给每个人,是两块标语牌用绳子连在一起,套在脖子上。身前垂一块身后垂一块,加倍宣传。于是大家按照事先向公安局申请批准的路线游行,带路维持秩序的几个警察也都已经面熟,看他们也表情轻松。国内常有人说我是“孤军奋战”。不然,我是在“抬舆”人的队伍里。
游行结束时,就有人大声招呼,赶紧去议员会馆会议室,参加某议员出面与政府有关部门的交涉和请愿。这项活动也是有人事先找到合适的议员,说服他(她)出面,议员同意后,再准备交涉所需相关的材料,提供给他(她),之后商定交涉的内容。这几年请愿的内容大抵是要求日本政府公开资料,进行调查。交涉的部门有防卫厅、厚生省和外务省等。交涉的时候,支持细菌战诉讼的学者和研究者,举出有时是旧书摊上发现的孤本证据,迫使有关部门公开同类资料。这个交涉只有造诣深的专家可以作,他们需要用手中掌握的证据使对方难以回绝。他们大都有10或15年以上研究日本细菌战的资历。
这天的最后一项就是当天开庭的报告会。会议室也是早就事先预定好的,大多在东京律协会馆,当然是免费,不如在宁波开会,会产生经济核算和效应。进门,有人负责签到,收每人会费500日圆(日本一碗阳春面的价格),给一份自编的细菌战研究通信或诉讼相关的资料。资料中还要夹上一份这个支援团体的会费汇款单据,一年的会费大多2000或3000日圆。细菌战的诉讼中,中国人都早就花自己的钱去日本,可是其他的诉讼,还要靠这些攒下来的钱,支援受害者来日本。日本和平运动有许多这样的会,一般在日本的中国人都是不参加的。参加的那就算万人中之一了。会场里还会有人把有关细菌战的,还有其他历史问题的书籍和资料陈列在一角出售。书籍和资料也大多数是这些人调查研究后写的东西,卖来的钱,也是用来维持这些活动。报告会的内容每次一样,律师向大家解释说明当天开庭的内容,诉讼的进展,有关法律知识等,并回答来自会场的提问。没有人无故中间退场,也没有人会下自由聊天。
这一天里的工作,实在都是些具体不过的琐事,全无浪漫情趣和英雄气概。“抬舆”的人,都是普通的日本人,官司打了好几年了,我也是认识他们每一张面孔,却又叫不出其中许多人的名字。3月18日开庭的那天,下了不小的雨,他们兴奋地对我说,下着雨,传单还都发完了。开完庭后,我和湖南常德声援团的陈玉芳(常德对外友协副主任)商量着说,这次我们就请他们一起和我们吃顿午饭吧。所谓“我们”是让她代表买单。我代她招呼了他们,我们两人进了食堂,他们却都不见了。
“抬舆”的人平凡,在他们走过的路上留不下脚印什么的,但是他们前脚后脚的,踩出了一条道来,压在他们肩上的“舆”也一路无限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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