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林弹雨下的密支那战地家书
来源：晏欢 文 图片提供Image Source： S NealGardner(美)   2016-05-25 13:48:28

72年前的1944年，中美混合突击支队第1第2纵队分别于4月26、28日在孟关(Maingkwan)东南约50公里的大克里(Taikei)地区集中，补充粮弹，与美军及新编22师山炮连会合，29日由大克里秘密出发深入敌后,并预计于5月12日抵密支那西机伤,发动对该地的攻击。5月18日成功夺取密支那机场，拉开了旷日持久的密支那战役之序幕。

2009年，为纪念该战役胜利65周年，我就手头收集到的一些资料，图文并茂推出了以下这篇网文，吸引了众多网友的关注。当时尚未赴美国国家档案馆复制CBI图片，这次在文后补充几张密支那机场前线的照片以曾加可阅读性。

65年前（1944年）的此时此刻，中美联军正在围攻缅北日军据守的密支那Myitkyina城，包围圈正在收缩，进展是以英尺计算，战局已经显露出一线胜利的曙光；65年前的8月4日，中美联军经过艰苦卓绝的两个半月浴血奋战，终于攻克密支那城。实施最后一击部队当中，有我的外公潘裕昆少将所指挥的中国驻印军第50师，也有隶属美军战区指挥部的少校联络官John J Gardner，还有许多诸如梅里尔的“抢夺者Merrill’s Marauders”、中国驻印军新30师、第14师、美国工兵第209营，等等。在纪念盟军取得密支那战役胜利六十五周年之际，我总想写点儿什么，以寄怀念之情，提醒人们勿忘历史，缅怀先辈抗日功绩伟业。将沉睡了65年的Gardner少校的这封密支那战地家书呈现给世人，不就是最好的纪念吗？

枪林弹雨下的密支那战地家书

——写在纪念盟军攻克密支那65周年前夕

这是一封罕见的、震撼人心的战地情书、一封65年前战火纷飞的密支那机场上由美军少校葛顿南John J Gardner匆忙寄出的家信。

图一，战地家书原件扫描。图片提供Source：S NealGardner(美)

信件原文

Burma

 May31/1944

Verleedarling:

Hellosweetheart. How is my darling? As you have noticed I am now inBurma. Amfeeling fine. Have had no mail for 2 days & don’t expect I’ll have any for several daysnow. I have seen General Stilwell & really he’s a wonderful soldier. He can take (it), so it makes the goingeasier for us younger officers. We have seen him take it. I’m writing this on my knee in a well prepared foxhole. This is aninteresting country and full of experiences. Don’t worry darling because I’m takingcare of myself. I know how. I saw an officer yesterday who was with me atBenning in Basic 19. Jack H(ammer) is near here. I haven't seehim. How is everything at home dear? Oh! Darling, I love you so much& my prayers are for us. Give Fannie and Sam my best. I’m in a hurry so excuse penmanship, Sweetheart I love you.

Allmy love

John

John JGardner Maj. Inf.

Hq Prov.5303 Area Command

APO 689 c/o PM NY NY

笔者译文

缅甸

1944年5月31日

亲爱的薇丽，

你好，甜心，一切都好吗，亲爱的？你已经留意到了我现在身处缅甸，我感觉还好，两天没有邮件了，也别期望近几天能收到我的信。现在我看见史迪威将军了，他真得是一名非凡的战士，他能做到，所以他的亲临能够让我们年轻军官感觉放心，我们亲眼见证了他成功地做到了。我此刻正躲在一个修筑良好的散兵坑里，垫在膝盖上给你写信。这是一个有趣的国度，到处充满了异国风情。亲爱的，别为我牵挂，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知道如何做。我昨天看见一位军官，杰克罕(默尔)，他是我在贝宁堡训练基地19班的老友，他应该就在附近。我没瞧见他。亲爱的，家中一切都好吗？噢！亲爱的，我非常爱你，我为咱们祈祷，向芬妮和山姆问好，我写得太匆忙，原谅我字迹撩草，亲爱的，我爱你。

我所有的爱

约 翰

陆军少校JohnJ Gardner

5303临时部队战区指挥部

军邮信箱689号转纽约邮政总局

在葛顿南少校Major John J Gardner留下给家人的二战中缅印战区CBI Theater遗物中，最令人震撼及感动的非这封火线家书莫属，月前尼尔 葛顿南博士Neal Gardner 来华追寻其父亲六十多年前援华抗日的足迹，向我展示了这封被我称为“中缅印战区最伟大的战地家书CBI’s Greatest Letter from the Battlefield”原貌以及用来传递它的信封原件。我尝试将其翻译成为中文，然后仔细阅读，从中发现了不少珍贵的历史资料并且展开了一系列的历史探索。

图二，信封原件扫描并解读。图片提供Source：S NealGardner(美)

薇丽VerleeGardner少校妻子、S Neal Gardner母亲的名字

图三，穿着鲜红的就是当年那位幸福的收信人“甜心”薇丽Verlee ，与幼子Neal.图片提供Source：S Neal Gardner(美)

1944年5月31日

对于Gardner少校本人的意义在于，这一天就是他乘运输机降落在缅北密支那机场的日子，根据Gardner少校的日记记载。根据摘自美军教科书Charles F. Romanus& Riley Sunderland所著的《U,S. ARMY IN WORLD WARII The China-Burma-India TheaterStilwell’s Command Problems》一书237页所记载：“ 1944年5月30日，在短暂回到他位于沙杜祖附近的指挥部后，史迪威将军再次返回密支那并且作出了迅速的决定，解除麦卡蒙McCammon，命令柏德诺Boatner接替职务。”然而对于中美联军而言，这一天是成功突袭密支那机场后的第15天，根据该书记录，当时机场的场面还相当混乱，日军发动反扑，企图夺回机场，双方不断交火，战势颇为紧张。除了中国军队的四个团（42、150、88、89）外，美军将所有能拿起枪的人员（包括非战斗的工兵部队第209营）都赶上战场，由此可见当时的形势相当严峻。

图四，约翰,Gardner少校军装照，1943年。图片提供Source：S Neal Gardner(美)

贝宁堡训练基地 Fort Benning

贝宁堡是位于乔治亚州哥伦布市西南方的美军兵站，它是一处完全自我独立的军事社区，居住着十二万人口，包括现役军人、家属、预备役战士，退役军人以及非军事的文职雇员，一座每天不停歇运作的城市。它是一座有生力量的发放平台，它拥有高度的从陆空两路向外派遣随时参战部队的能力。贝宁堡是美国陆军的大本营以及军校的故乡，也是许多保安部队、特种远程突击队、机械化步兵师、野战医院的营地。Gardner少校来CBI前曾在此接受过训练，同样，活跃于CBI战场的许多美军部队都来自贝宁堡。

芬妮和山姆

Gardner少校的岳母岳父，薇丽的父母，Neal Gardner 的外婆外公

A P O

笔者理解为’军邮’Army Post Office，后经NealGardner提供的资料，得知不同的号码代表不同的美军基地，现在已经不是军事机密了，以下提供部分基地代码：627 中国昆明， 689代表缅甸以及印度列多的 新平洋Shingbwiyang、沙杜祖Shadazup, 丁加克 塞坎Tingkawk Saikan 以及瓦鲁班 Walawbum等地, 218 代表密支那和八莫（但是在1944年11月以后）。该信封上显示APO是689，证实此信是在密支那战场上写成，由美军运输机运送回后方，再邮寄回美国本土。

邮戳

邮戳上的日期是1944年6月1日，就是Gardner少校在膝盖上匆忙草书的这封信的第二天，此信就寄出了，由此可见当年美军的后勤保障机制相当完善且高效；邮戳上写有：“U.S. ARMY POSTAL SERVICE A.P.O.美国军队邮政服务”。

神秘的信箱代码

解读这珍贵信封，Gardner少校的信纸及信封上都出现了APO 689 c/oPM NY NY字样，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位美军少校，梅姆瑞少校Major Mcmurrey，他当年隶属于云南境内的Y部队，他寄回的家书是否也是通过这个设在纽约的信箱？赶紧翻阅手头图片资料（纪录片《寻找少校》摄影师牛子曾友情赠送给我一批有关梅姆瑞少校家书的图像资料），果然，看来65年前所有在CBI服役的美军寄回家乡的书信，都是通过这个军方设定的信箱收集，然后再分派到全美各地。可以清楚地看见627的代号，APO 627代表昆明！这是梅姆瑞少校当年寄给妻子的信封之一。

图五，梅姆瑞少校家书信封扫描。图片提供Source：牛子先生

上个月，我陪同好友尼尔 葛顿南Neal Gardner在成都捐赠给建川抗战博物馆’援华美军纪念馆’的一批葛顿南少校Major John J Gardner文物中,还有一个印有中缅印战区CBI Theater徽标、制做精美的坐垫，格外引人注目。Neal Gardner告诉馆方和媒体，父亲从上海回国就带回了这张蓝丝绒的坐垫，一直保留至今，色泽仍然很鲜明。这是Gardner 少校在CBI参战的又一件证物。

图六， Gardner少校带回老家的军旅用品。NealGardner提供原物，晏欢摄影

 前几个月，尼尔Neal Gardner获知我在昆明会晤了访华的史迪威将军General Joseph W Stilwell外孙约翰·伊斯特布鲁克JohnEasterbrook先生后，曾有意将这封极其珍贵的家书原件送给伊斯特布鲁克先生作为一件礼物，尽管Neal从未见过史迪威将军外孙，但他长期以来尤其崇敬史迪威将军，以自己的父亲在史迪威将军指挥部工作为自豪。我将Neal意愿转告约翰，伊斯特布鲁克先生善意地建议Neal保留这封私人信件原件作为葛家Gardner Family的收藏，送给他本人一份副本已经是非常珍贵了。这也是为何这封珍贵家书不在葛德纳Neal Gardner本次捐赠给成都建川博物馆聚落援华抗战美军馆先父遗物的清单中的原因。

图七， 65年前的五月间，密支那机场还处于枪林弹雨之下。图片来源：《U,S. ARMY IN WORLDWAR II The China-Burma-India TheaterStilwell’s Command Problems》

65年前，Gardner少校在枪林弹雨的密支那机场，深情地写给自己的爱妻，在匆忙中草书的几行字里，仅 “亲爱的（4 darling，2 sweetheart， 1 dear）”就用了七处！以“我爱你”结束，在西方人眼里，再正常不过了。然而短短数语的书信中还描述了他看见史迪威将军，并且表现出对将军的敬佩之意；信中也讲述了他的处境，如蹲在散兵坑里，垫在膝盖上书写；还告诉妻子他偶遇一个哥们儿，很可能妻子也知道这哥们儿的名字；当然，最后一定不忘问候家人们平安，尽管自己处于战火纷飞、极端危险的环境之中；信中只字不提自己的安危，反而要妻子别为自己担心。这是军人柔情的一面；铁血的一面只展露给爷们儿，据小Gardner近期回忆，儿时父亲的确常常给自己讲述当年缅甸战地的艰难困苦，灌输给他各类武器装备知识，醉心于收藏缴获日军之战利品，那是拿他当男子汉，讲来励志的。父亲曾给他讲述过在密支那连续一个半月都浸泡在雨水中，根本没有干衣服。

图八，帅哥葛顿南Gardner少校军装照。图片提供Source：S Neal Gardner(美)

这封中缅印战区最伟大的战地家书的收件人薇丽Verlee，也就是Neal Gardner的母亲大人，至今仍健在，再过几天（8月18日）就即将度过她生命中的第91个生辰日，健康平静地生活在老家俄克拉荷玛州的小镇纽科克NEWKIRK。喜好写家信的Gardner少校还有另一封著名的家书，当时还被父老乡亲们慷慨地公开登载在家乡的报纸上，着实给老葛Gardner家露了脸，想要一饱眼福的话请阅读笔者四年前翻译的《JOHN GARDNER少校回忆日军在华投降》

图九，援华抗日美军少校John JGardner的墓碑，寂静地趟在老家俄克拉荷玛州的小镇纽科克NEWKIRK，这座小城曾经是退役中校John J Gardner曾经连任三届（九年）市长的人生舞台，他的遗孀VerleeGardner 至今以91岁的高龄仍然守望在此。图片提供Source：S Neal Gardner(美)

以下图片是笔者2010年2月随《国家记忆》赴美工作团队从美国国家档案馆复制回国的密支那战役照片，供读者深度了解密支那战役。

图十，1944 年 6 月 1 日，缅甸密支那机场，约瑟夫·史迪威中将站在佛兰克·梅里尔准将的指挥所里向 外眺望。 美国国家档案馆图片

图十一、用缴获的杯具共享下午茶

坐者由左至右：150团团长谭云生上校，该团由南边攻击并最终占领密城；杨正甫少校营长；吴松来（音Woo Song Lew）少校营长；尤喜洪（音You See Hung）少校营长；中文流利的美军联络官霍尔顿R.A.Holden上尉，他来自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来自弗吉尼亚州的随军牧师张伯伦O.V.T.Chamberlain上尉。1944年8月4日

图十二、航空工程兵Airborne Engineers 使用袖珍压路机拖动缴获的日军蒸汽式压路机，旁边可以看见密支那机场上堆积的装备及粮秣。1944年5月19日

图十三、密支那美军作战部队

美军密支那作战部队指挥官韦斯尔斯T.F.Wessels准将在机场西边沿的指挥所景象，有防水帆布遮盖且被沙袋团团围绕。1944年7月11日
 

远征军文史顾问 晏欢    枪林弹雨下的密支那战地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