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生富于爱国传统,九一八事变发生,东北大片国土沦陷,学生们不能不奋起抗争。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蒋介石却感到烦恼。9月24日,上海各大学抗日救国会代表到南京请愿,蒋介石日记中即有“上海学生狂激”之语。28日,南京中央大学学生1000余人到国民党中央党部请愿,其后,又到外交部请愿。外交部部长王正廷避而不见,引起学生愤怒,冲入王的办公室,殴伤王的头部。同日,上海复旦大学学生800余人到达南京,会同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校学生到国民政府请愿。当日蒋介石日记云:
今日中央大学学生哄闹外交部,打破王部长头额。上海学生来请愿者簇队络绎不绝,其必为反动派所主使,显有政治作用。时局严重已极,内忧外患,相逼至此,人心之浮动好乱,国亡无日矣!
29日,蒋介石接见上海第二次进京请愿学生5000人,训话一小时余。蒋称,“本席亦抱定与国民共同生死之决心”。又称,请愿分散政府精力,要求学生返校读书;如愿从军,可编入义勇队训练。当日,学生大批返沪。这使蒋介石略感安慰,日记云:“青年爱国,知守法纪,岂非一最好现象耶!”
其后,蒋介石日记中不断出现关于学生运动的记载:
11月17日,南京召开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中央大学学生向会议请愿,要求迅速出兵东北,收复失地。蒋介石在对学生训话后自觉“火气过甚”。
18日,蒋介石出席会议途中,见到学生集合请愿,“心甚嫌恶”。
11月23日,蒋介石对杭州来京请愿学生700余人训话,“以诸葛孔明出师兴汉、岳武穆尽忠报国自况”,日记云:“听者动容。”
11月25日日记云:“下午,各方学生为反动派所鼓〔蛊〕惑,来京请愿北上,故意捣乱,破坏政府,勾结日本、广东,人格丧失殆尽,而余处境之悲惨,亦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胡逆汉民,其亡国之妖孽乎?”
11月26日,蒋介石与上海中学生谈话。下午,学生千余人聚集国府,要求蒋介石亲书誓师词。日记云:“国民程度若此,殊为大局危也。共产与粤派必欲毁灭国府,败坏国家,灭亡民族而后快,可叹亦可恨也。”
不过,这一时期蒋介石尽管讨厌学生运动,并且怀疑背后有人操纵,但总的来说,还是有耐心的。11月27日日记云:“数日以来,对各地来京之学生接见训话者约二万人,可谓用尽精力以应之。幸未发生事故,且受〔收〕几分好影响,是乃对内最难最险之关头得以平稳过去,岂非至诚足以动人乎!”日记又云:“对日固难,而对内更难。倭事乃由国内卖国者所发动,胡展堂、陈友仁之肉,不足食矣!”
国难危急,蒋介石的空言保证自然平息不了学生们的请愿热潮。面对方兴未艾的学生运动,蒋介石的憎恶之情日渐增加。11月30日,对上海工人代表及北平国民大学生训话。日记云:“可惜而最可痛者,乃一般盲从幼稚之青年,令之安心求学以尽救国之道则不听,煽以浮躁怠荒则乐从。国无纪律,人不道德,时事纷乱如此,作俑者胡、汪、孙也。”12月2日,蒋介石接见北平及徐州各校学生请愿团,表示接受请愿各点,并表示中央全会之后,即当北上抗日。日记云:“〈学生〉无理取闹,殊可矜怜。国事泯棼,教育破产,未知党部所为何事,竟使一般群众皆为邪说所诱惑,反动派所操纵,而与政府为难,此皆余用人不当之疚,而于他人乎何尤!”
尽管蒋介石一再接见学生,表示抗战决心,但是,由于不见实际行动,学生们对南京国民政府和蒋介石的态度日趋激烈。12月4日,北平大学生示威团到达南京。蒋介石日记云:“闻其名辄为诧叹,不向敌国示威,而向政府示威,此中国之所以被辱也,设法制止之。”当日下午,蒋介石对北平各校代表及各处大学生1200人作长时间训话。次日,北大南下示威团在南京游行示威,呼喊“反对政府出卖东三省”、“打倒卖国政府”等口号,南京国民政府即采取镇压措施,蒋介石日记云:“北平大学生示威团在京暴动,殴辱军警,乃即拘捕百余人,唯禁止军警开枪。”
南京国民政府的镇压措施进一步激起了学生的反对。济南、北平、上海学生大批在车站候车,准备到南京请愿。12月7日,蒋介石接见武汉大学及南京抗日会学生,日记云:“青年之无智无礼,殊为民族寒心也。”8日日记云:“中大学生枭〔嚣〕张已甚,各处学生亦为少数共产党所操纵。”这时,蒋介石已决定进一步镇压。日记云:“于此危急之际,若惮杀戮惨痛,若不准备最大牺牲,何能达此目的。如能幸免流血,则为党国之福;否则,唯有以菩萨心肠而发雷霆天怒,有何畏忌哉!”所谓“雷霆天怒”,自然是超乎拘禁以上的手段了。但是,蒋介石的主张受到部分人的反对。12月9日日记云:“一般书生对万恶反动盲从之学生仍主放任,不事制裁。呜呼!天下事皆误于若辈之手!”同日,上海各校学生5000多人赴市府请愿,要求惩办市公安局长及市党部工作人员,释放被绑架学生。下午5时,学生300余人到市党部请愿,因无人接见,将市党部办公室捣毁。10日,蒋介石与有关人员商量对付办法,决定“姑以缓和办法应付之”。当晚,会商镇压办法,何应钦态度犹疑,引起蒋介石不满。日记云:“敬之到紧要关头,彼必毫不负责,而且怨恨无权,此最可恨之事也。”15日,北平南下抗日救国示威团500余人赴外交部示威,将各办公室捣毁,续赴中央党部,将蔡元培、陈铭枢殴伤,架出门外。警察鸣枪,夺回蔡、陈二人。日记云:“学生暴横至此,而先辈犹主宽柔,竟使全国秩序不安。如此无政府放任主义,何以能完成革命立国之责任也?”17日,南京、上海、北平、江苏、安徽等地学生万余人在南京举行总示威,砸毁国民党中央党部党徽。下午,因抗议对运动的不真实报道,捣毁《中央日报》。南京国民政府当局出动军警镇压,重伤30余人,拘捕63人。日记云:“无法已极,若再不制裁,诚欲败坏学风,无可纠(救)药,灭亡种族,近在眉睫矣!”
不过,蒋介石这时还坚持接见学生。12日,接见济南学生3000余人,在冻天立谈两小时。日记称:“几受侮辱”,“余现身说法,至少四分之三以上之学生能受理解感化,而极少数之学生亦无如彼何也?”14日日记云:“对请愿学生代表解释详尽。青年有理性者居多数,而少数败类,横行无忌,罔知礼义,殊为国家悲痛也。”
学生年轻热情,有时不免有过激举动,但是只要南京国民政府改对日妥协为对日抵抗,学生们的爱国热情就会转化为爱国的巨大力量,对政府的态度也会随之相应改变。蒋介石只看到学生运动“分散政府精力”以及反对政府的一面,这就走进了误区。
12月4日,蒋介石总结失败原因,认为其一是“对于学者及知识阶级太不接近,各地党部成为各地学者之敌,所以学生运动全为反动派操纵,而党部无法解铃,反助长之”。应该说,蒋介石的这一总结没有抓到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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