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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逃难中度过童年
来源:微口网   2017-12-11 15:32:52

  我生于防空洞

  我的父亲大学毕业后,先在上海女中后在暨南大学任教,又是业余剧协成员,在田汉领导下,曾与夏衍等一起工作过。他在教育系统担任编导,组织演出,宣传抗日。母亲是父亲的学生,也是个热血青年,经常上台演说,鼓励抗日,还演出过《放下你的鞭子》等宣传抗日的话剧。抗战爆发时,她正读大学一年级就与父亲结婚了。

  当时国共合作,国民政府在宣传部下设第三厅,郭沫若任厅长,专管宣传和组织演出等。各省也有类似组织,我父亲被剧协推荐,回浙江担任戏剧指导,由于浙江省省会已从杭州迁至丽水山区,母亲已怀上我,父亲怕在上海生活惯的母亲不适应山区生活,一个人先走了。

  随着抗战的全面展开,电讯和机场都受到特别的重视,政府从上海、南京等地派遣部分骨干到有机场的城市去,我的外公从上海电报局调到浙江衢州任电报局长。外公去上任,母亲就跟着外公、外婆去衢州。

  衢州经常遭敌机轰炸和扫射,外公要坚守岗位,而外婆和母亲一听到警报声,就和市民一起逃到防空洞去躲避,由于经常逃难,我提早一个月出世了,生于防空洞中。据说我出生后很会哭,哭声特别响亮,毛巾和毯都盖不住,躲在防空洞中的人听到哭声感到非常害怕,他们担心我的哭声而暴露目标,引来敌机轰炸和扫射。外婆和母亲只好抱着我离开防空洞。可是,一出防空洞口,我就不哭了(可能是洞内空气污浊,洞外清新吧),大家都感到奇怪,因此,每次警报一响,外婆和母亲为了我,都冒着生命危险紧紧地抱着我,站在防空洞外担惊受怕。

  师生组织抗日救亡宣传队

  父亲在丽水省联中兼职,任教导主任。他创作了多幕话剧《得意的人》。由于父亲组织演出导演的都是一些宣传抗战、思想激进的话剧,常被盯梢、跟踪,有时还收到恐吓信,他被迫离开丽水,辗转在青田、缙云、新昌等中学教书。他怕母亲担心,一直没有告诉家人。直到1940年左右,他受母校台州中学校长的邀请,到台州中学任教导主任时,才把母亲和我接到临海老家去,与祖母和姑妈一起生活。

  这时母亲又怀孕了,还经常生病,父亲工作很忙,无法照顾她,就送她到祖母身边来。祖母想尽一切办法加以调理,结果还是因为身体虚弱,弟弟仅七个月就出世了。

  当时台州中学聚集了一批有学问又有才华、思想进步的青年教师,如许天虹、贺明馨(音)、汪和声(音)、潘天洞、潘天明兄弟、许绍启、鲁富川、周祖高等,他们组织了抗日救亡宣传队,课余就排演节目,除《放下你的鞭子》、《保卫黄河》等节目外,还演出了多幕话剧《得意的人》、《雷雨》、《农村曲》等禁演节目。不论暑假寒假,他们都与学生一起,到台州各地巡回演出。

  路上被抢

  1944年春,日本鬼子又要进犯临海。许多人都逃到西乡去,因为西乡是山区,与仙居交界,日本鬼子从未敢进去。祖母就带我们逃到西乡括苍山脚下的张家渡镇去避难,待日本鬼子走后才雇船回家。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船还没过小岭,我们就遭到匪盗拦截。只见一个个脸部带着花面壳(京戏叫脸谱)的大汉跳进船舱,一下子就把我们的四只皮箱和几只包袱全部抢走了。我们都吓坏了,祖母紧紧地抱着弟弟拉着我,一声不响地坐着,直到上岸。回到家时,家中大门锁已被撬开,财物也被抢劫一空了。

  发高烧吓坏家人

  我们回家不久,就听说传染病到处流行,这个消息使得祖母整日愁眉不展,只好紧关着大门,不让我们出,也不让人进。我和弟弟每天待在房里,两人对玩象棋、跳棋、折纸、点鼻子打手心、剪刀石头布等游戏,弟弟比我小两岁,对这些游戏不太感兴趣,姑妈只好专门哄着他。我则由祖母检查背诵她教的《三字经》、《木兰辞》和几首《唐诗》,练习描红“上大人”和绘画等,听长辈们说,我小时候很听话,总是不声不响的。有一天傍晚,我很不舒服,只喝了半碗绿豆粥就一声不响地上床睡觉了。姑妈正在喂弟弟吃晚饭,看我躺在床上,觉得不对头。因为夏天的傍晚,我们都坐在东窗下乘凉,唱歌、跳舞、听故事、猜迷语等等,这是一天中最欢乐的时光,也是我最活跃的时候,今天怎么会睡觉呢?她走过来在我头上一摸,就惊叫道:“呵,发烧,人滚烫滚烫的!”祖母立刻走进房里,拿体温一测,华氏105°,也急了,立刻请人去找我父亲来。

  父亲当时正在临海,带台中宣传队借东岳庙演出。他听说我病了,马上请来了好朋友章可均医师。章医师是加拿大的医学博士,当时任临海卫生院院长,父亲十分信任和赞赏他的医术、医德和为人。在父亲和章医师来之前,我已失去知觉,家里都哭成一团了。祖母看到了章医师像找到救星一样,顷刻向他诉说,求他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我。章医师立刻检查我的身体,动手抢救。他给我打了一针强心针,我没有任何反应,再打一针,还是没有反应。父亲看着章医师严肃的表情,怕我没救了,伤心地流下泪来。父亲一流泪,祖母和姑妈哭得更厉害了。

  章医师一声不响地把我再检查一遍,他和父亲到外间去轻轻地商量着什么,一会儿进来说:“再试试看,看这针打下去怎样?”第三针打下去后,终于发出了“哎呦”的呻吟,章医师笑着说:“你叫‘哎呦’呵,谁叫你困得这么熟呵?”大家也都破涕为笑了。据章医师说,我是麻疹痹住,麻没有发出来的缘故,疹子发出来,吃点药,热度退了就好了。我出好麻疹,弟弟出。有章医师的关心,有父亲在身边的亲自守护,我们都康复了。可是,听章医师说,这一年确实传染病流行很厉害,光城里就死了不少人,孩子就更多。

  逃难时落水

  1945年春夏之交,日本侵略者作最后挣扎时,又大举向我沿海各地进犯,临海首当其冲。祖母决定分散逃,把姑妈托付给她的好朋友,后山静修庵的老师太照顾,她自己带着我和弟弟到娘家东乡西楼去避难。在舅公家住了不到10天,就听说日本鬼子过城关了。西楼离城太近,又是平原,大家感到不够安全,因此再向东移,逃到离山很近的屈家(即当时国民政府的交通部长屈文陆先生的家乡)。这是大舅公长女的夫婿家,从西楼到屈家路不远,祖母带着弟弟先出发。

  逃难的人实在多,大路非常拥挤,我由跛脚的四表哥照顾,从小路走近道,不一会就走到了溪边,溪对岸就是屈家。由于连续下过几场雷阵雨,溪水猛涨,小溪宽阔了许多,我们要排队过独木桥,桥上仅一棵大树横躺着,一头靠着我们这边岸上,另一头靠着对面的溪滩中,桥身树皮没有刨掉,只是走的人多了,桥面上树皮已剥落,露出白色光滑的身材来。

  过独木桥的人一个个都很有本领,男的抱着孩子三步两跳就过去了,女的也能稳步走过。轮到我们时,我就害怕了,因为我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独木桥。当时四表哥要我一个人在前面走,一只手拿着他递给我的伞柄,他在后面保护我。可我一踏上独木桥,脚就发抖,向前移了几步,四表兄也上来了,他脚高脚低地一摇晃,我就站不稳,难以开步了。只见脚下溪水汹涌翻腾,我就失去知觉掉进溪里,被急流冲出十几丈远了……当被冲到水势较缓和的浅滩时,我才渐渐苏醒。我只会“哇哇”地哭,被水流推来推去爬不起来。在哗哗响的水声中,仿佛听到女人的呼喊声:“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救救这个小人吧……”喊声愈来愈响了,我转过头,看见急步追赶我的大妈。当她追到与我相近时,就毫不犹豫地跨进溪里,一步步向我走来,终于一把抓住我,救了起来……

  祖母和弟弟早已到了屈家大姑家,左邻右舍听说城里姑婆逃难,妇女、孩子都过来看热闹或问候(男人们都还在田里干活呢)。当村民把逃难来的城里小囡掉进溪里被大水冲走的消息告诉大姑时,祖母认定就是我,吓得晕倒了,大姑也惊呆了。幸亏有邻居帮忙,有的抢救祖母,有的派自己会游泳的儿子与大姑的长子(比我大三四岁吧)华荣表哥一起去溪边救我时,我已被大妈救起(听说这位大妈是附近的村民,祖母送她谢礼,她都坚决不收)。躺在藤椅上的祖母看见落汤鸡似的我,抱着我痛哭。大姑和祖母用艾汤给我洗澡、擦身、擦伤口、换衣服,又要我喝下许多生姜糖茶和镇惊水,可我一直惊魂未定,晚上由祖母抱着睡觉,还惊跳不已。

  夜宿山里

  在屈家住了几天,有大姑和姑丈无微不至关怀,有华荣表哥和小我一岁的表妹陪着玩,我逐渐镇定下来,开心起来了。可是,这时又传来了日本鬼子已到大田区,离这里只有十多里远的消息。屈家有一支屈文陆先生家组织并资助的抗日保家卫队,队员多数是附近村庄的村民,他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决心拿起武器,坚持战斗,歼灭来犯之敌!村里的妇女、儿童都要撤离到山里去。我和弟弟跟着华荣表兄就撤到山脚下东鲁村,连夜上山,山上较平坦的斜坡就是我们宿夜的地方。

  这次行动,现在回想起来,组织得较严密,有几位身强力壮的男子似乎是管理和保护妇女、儿童的,他们为我们背来数条晒谷用的篾垫和棉被,几个妇女把全部篾垫都排着铺开,棉被盖在上面。他们要求儿童和妇女先睡下,我们就一个个像排队一样地挤在一起,我是右边第三位,弟弟第四位。

  虽是初夏,山上夜晚较凉,我们临走时,大姑给我们一人一件大人的夹袄,一条腰带,要我们睡觉时裹在身上,以免受凉。我不会包裹,干脆穿在身上。大人的夹袄给我穿上比长袍还长,带子从腰间一束,很暖和的。

  躺在篾垫上,篾垫下面草地上有很多石头,高低不平,垫着很痛,我怎么也睡不着,只听见男人们在谈论什么,突然,山下传来了急促的命令声:“不准吸烟!山上快把烟头灭掉!”山上的谈话声停止了,我抬起头来看看,四周黑沉沉的,恐惧油然而生。我正想把头缩到被窝里去,一阵激烈的枪声划破长空,像放百子炮仗一样,“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我伸出头来看,许多大人与孩子都起来了,我也迅速爬起,走到他们身边,向他们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左前方火光闪来闪去的,枪声不断,大人们从火光能判断出这是鬼子开枪还是自卫队开枪。战斗在激烈地进行着。不知过了多久,枪声逐渐稀疏,山下传来了捷报:“小日本打败了,逃走了……小日本打败了,逃走了”山上的人也欢呼起来:“呵,胜利了!胜利了……”有些人准备下山回家了,这时山下又传来指示:日本鬼子现在是暂时撤退了,但行动还不清楚。现在继续睡在山上,等天亮后再说。大家二话不说,执行指示。我想回到原位上睡觉,可是我的位置已没有了,挤不进去了,只好在他们的脚下找个空位置,横着睡。由于篾垫很光滑,山坡又向下倾斜着,我躺在上面只怕滑下去,两手紧紧抓着篾垫才安睡,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亮时,他们发现我已滚出篾垫几尺远,幸亏有棵大树挡着,我才没摔下去,他们赶快抱起我,我还在睡觉呢。他们都说:“这个囡命真大!”

  日本人投降了

  过了一个多月,日本人就投降了。临海的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热闹非凡,庆祝抗日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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