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鬼子反”到合肥
从我记事起,父母就从合肥到芜湖谋生,先后生下五男二女,1936又生下我最小的妹妹,只是顾虑养不活,刚出世就让姓杜的接生婆抱走,从此无音信。战前大哥龚理璋已在南京铁路局当了火车司机,印象中他常常早出晚归。于是每天傍晚我们弟妹都在家门口宁芜铁路边上等候,火车一到,只要看到是大哥在开,就知道他一会就会从芜湖站回来了。印象中那时因为是蒸汽机车烧煤,他只有眼眶内黑眼珠外是白的,满身满脸都是煤灰。
1937年秋凉快后,日本鬼子的飞机不断轰炸芜湖,六弟龚理玠只有3岁,一听防空警报响起,就大哭大闹,他是活活被警报声吓死的。他临死那天晚上,家中其他人都去山边躲避敌机轰炸,我陪父亲把六弟抱至方桌底下的被子上,点上小马灯。我们两人都在桌底下陪着昏迷的六弟。桌面上盖着家里所有的能遮挡桌子底下光线的旧布被单。电灯厂也停机关灯,怕被敌机看见亮光轰炸。直至天亮时,我母亲回来忽然大哭,方知六弟刚才已断气。
寒冬来临。一天我睡在妈妈房门外的床上,眼一睁发现妈妈房里有亮光。我在被窝里抬头一望,开火车的理璋大哥夜里头怎么由南京来家了?只听妈妈在小声哭泣,原来是大哥告诉妈妈,今晚全家必须过江去裕溪口,上向合肥去的火车“跑鬼子反”。如不过江,我们全家都将死在鬼子的屠刀下。大哥说,你们要是不走,我今夜也不回单位了,一家人就死在一块。
劝到下半夜,妈妈终于就范。大哥把我和四弟龚理琦喊起,要我们多穿衣服。妈妈叫我们每人都要各自带衣包。大哥和爸爸肩扛被子,锁上房门,在漆黑一片里摸到芜湖江边时,已经人山人海。只见人挤不见人脸,只是大家都过不了长江,因为没有船。好不容易大哥找了一个船上朋友,带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偷偷地上了一条船,那船也坐满了人。又好久我们过了江,到了裕溪口,又听说什么火车坏了不开。大哥把我们一家五口从火车头里塞进一个空隙,等车修好了后才和我们告别。
天亮前火车由裕溪口开出,我们从合肥车站下,一家逃难至张小郢(现安医一附院附近)的舅母家。他们家一家三口寡母两孤儿,靠卖荒草为生,有点薄田种点粮食。我们靠大哥给的遣散费交伙食费。
合肥又到六安深山
1938年春节后,我们就投向原祖居地双墩集。那时土匪多,靠我的堂兄龚衡军(有枪)保安全。我们在龚衡军母亲家住了几天,我同父母及两弟弟在附近农户费华富家的前进与牛同住一起。农户用土砖隔一间房子,能搭两张床,农户大门后支一个锅台,我们烧稻草能避风雨能吃上热饭。我已13岁了,每天锄点巴根草晒干烧锅,挑点野菜(荠菜野黄萝卜缨),下雨拣点地塌皮。母亲脚小穿5寸布鞋,因此劳动力就是我这个女孩,每天下塘洗菜淘米清洗衣服,用两个小桶挑水。
后来才知道大哥由南京车站逃至湖南直到昆明,但抗战八年皆无音信。父亲整天为我们衣食奔波,生活无着,只有求神拜佛保佑全家平安。姐抗战前已出嫁,理琼哥(17岁)去姐处生活,也无音信。古历四月十五,合肥沦陷,来乡下避难的人骤多。合肥城的日军不断下乡来双墩集骚扰,铁路沿线土匪横行抢掠,我们只有向大别山区逃难。
龚衡军兄有枪有兵,我们一家随他一起生活,加上附近龚姓亲邻80多人上路,跑反至高搡集斗郑大郢。一路上各郢都有群众接待吃住,我们打地铺。之后父母兄弟一家六口沿途一路逃至六安合家集。古历七月三十逃至齐头深山里,随六安盛县长一行住在一个大庙里。当家的和尚是联保主任,姓陈,布袜草鞋。县长背带蓝裤白褂子,穿得像工人一样。
齐头山又名齐山,是《六安州志》记载的古六安八景之一,也是六安瓜片的原产地。山下的麻埠镇如今已沉入响洪甸水库。深山里暂时安顿,我随父亲开荒,学会了种蔬菜,收获了南瓜山芋。我同比我小两岁的四弟进临时小学,地点是茶籽油坊,大长板凳是书桌,自己拣石头当凳子,伙食是清水烧白萝卜片,一日两餐。算术是加减乘除,一门音乐每天唱“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等抗战救亡歌曲。我每天早上与四弟走进大山到学校,晚上下山回家住处。当时四弟五弟分别11岁、7岁,活泼调皮,有一次他俩用竹筒汲水打水仗,一个中午竟然把辛辛苦苦挑来的一缸水全打完了。五弟还经常爬树掏鸟窝,我们生怕他摔下来。
姐弟失散母亲病故
下霜时节,日本人退出六安,我们全家才步行回到六安城里。只见满城垃圾,臭气冲天,无法生存,只好退回合肥,在高刘集孔号圩子一间房子生活。父亲到合肥北乡祠堂要点救济粮款。生活太艰难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父母只好将四弟五弟送至立煌县(今金寨县),交由佛家办的难童收养所收养。
当时为什么不送我去?因为我是女孩,父母礼教很重,要与我生死在一起。我当时看到我的家境,姐弟分离哥无音信,日本鬼子还在烧杀何时休?我在精神上想方设法安慰我的父母,在父母身边做一个好女儿。
1942年我17岁,母亲在农兴病亡。过了五七后,我和父亲去母亲棺木临厝地告别,告诉亡母,一定要把两个弟弟接出,一家人聚在一起才放心。
于是爸爸带我赶紧进山,过苏家埠离六安城还有10里路吧,就见城里人扶老携幼背包挑被纷纷外出,我们不知怎么回事,贸然进了城。听在六安银行的表兄周涤震讲,日本人进了大山,昨夜立煌县城金家寨失守,现省政府和我方部队不知在哪,六安危在旦夕!后来才知道,日本人那次孤军深入打下战时省会立煌,并不敢恋战,没几天就撤出立煌。我和爸爸随后赶到立煌,遍寻弟弟无着。没办法在庙上求了一纸“符杭”(类似签),沙盘上现出“君勿念君子平安”。虽是迷信,爸爸心中稍感慰藉,怏怏而回。
当时,两个弟弟在鬼子驱赶下已逃离寺庙,辗转淮北蒙城向家合肥方向逃难,白天赶路,晚上找乡公所要饭吃要睡处。有的乡公所同情这两个孩子,居然还发点路费,并嘱咐一定要找到父母。可怜他俩还不知道妈妈去世,见到爸爸和我后,全家人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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