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13年，家人立碑
来源：老兵回家Story   2022-09-19 10:07:40

△刘荣光

　　一

　　1922年，刘荣光出生在岑巩县思阳镇桐木村一个贫苦的农家。1岁半的时候，父亲因病不幸去世。15岁那年，母亲也撒手人寰。

　　年少的刘荣光孤苦伶仃，吃百家饭长大。他光着脚板为地主放牛，到龙江河给船主拉纤。刘荣光随着货船上龙田，下晃县，艰难地生存下来。19岁那年，一件意外事件改变了刘荣光的人生。

　　刘荣光长大成一个高大小伙子，被保长盯上。1941年某天，刘荣光从岑巩县老县城思阳外柑子园经过，被保长看到，几个保丁围上来，把刘荣光抓住捆上，与其他壮丁一起送到镇独师管区，当时贵州的镇独师管区，分管镇远、独山两地区的征兵工作。

　　一起被抓去的，附近山寨还有十多个。刘荣光记得：有凉塘的张克朝，烧寨的杨胜连，桐木寨的杨胜木，面溪的杨光前，小堡的姚元贵，崩寨的杨胜得，钱家寨的钱文魁，端茂坪的姚茂林，杨家冲的田少恩等人。大家被捆成一串，像螃蟹一样被押走。

　　1941年冬天，刘荣光等人从镇远坐煤炭车到达贵阳，集中在图云关整训，之后送到昆明，被编入国民革命军新编22师补充兵源。新22师，后来在血与火的抗日战场中成长为国民政府五大主力的新六军。和他一起去的其他老乡，分别被编入71军、第8军、第54军等部队。

　　二

　　1942年8月，刘荣光从昆明坐飞机，沿着驼峰航线飞行过喜马拉雅山。第一次坐飞机的刘荣光，上吐下泻，一片狼藉，最后在印度汀江下飞机，几乎浑身虚脱。

△飞越驼峰航线的C-46运输机

　　刘荣光走出机舱，看到一长溜绿色帐篷，绵延足足有十几里长。这里是中国远征军的集训地，新22师，新38师等远征军，按照美军标准集中整训。

　　这些刚从国内送来的补充兵被集中起来，换衣、洗澡、理发，清洁卫生，脱下的旧衣服被集中烧毁。

　　刘荣光被编入新22师65团2营6连，是二等兵，刘老很清楚地说出自己当年军队领导名字，师长廖耀湘，副师长李涛，团长傅宗良，营长周波，连长江浙胜。

　　刘荣光领到武器、钢盔，还有两套呢子衣服，一块手表，一支钢笔。

　　刘荣光说，我每个月领6块钱，那个钱叫卢比，领到钱也没地方花，言语不通。大家被集中在兰姆伽集中训练，主要是练习打丛林战，在南亚的热带树林里面苦练本领。

　　兰姆伽那里有一座庙，传说唐僧西天取经就是到那里，刘荣光和几个战友空闲时去走过一圈。

　　三

　　几个月的训练结束后，战争开始了。刘荣光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仗，白水河之战。

　　部队领导说日军打到了新平洋，我们要去打日军。刘荣光随着大部队出发，沿途都是热带雨林，部队在丛林里行军，前锋士兵拿两把大砍刀，在森林中砍出一条路来。刘荣光说，以前都是日军来打我们，现在我们上日军的大门去打，特别解气。

　　在白水河，刘荣光真正见识了现代战争，他说，任何人都无法想象战争的残酷。

　　白水河一战，我们的对手是日军第5师团55联队。

△一架B-24 解放者轰炸机正在装载燃烧弹

　　刘荣光看到天上盟军战斗机，像燕子一样在日军阵地上掠过，丢下一枚枚炸弹和凝固汽油弹，把日军阵地烧成成一片火海，日军被炸得哭爹找娘，从掩体里逃出来，狼奔豕突。

　　刘荣光多次与子弹擦身而过，也有很多次眼睁睁的看着战友倒在自己身旁，再也没有醒来。记忆最深的是和自己交好的副班长生死离别。

　　火力覆盖之后，步兵发起攻击，刘荣光和副班长以及另一个战士为一组，迅速冲了上去。

　　“啪”地一声，那个战士倒下了。刘荣光来不及细想，看见副班长端着枪扑向准备开枪的日军，那个日军嗷嗷叫着，一刺刀捅过来，副班长一让，刺刀顺势插进副班长肩胛骨里，卡住了。

　　刘荣光眼睛红了，跑过去对着那个日军的肚子开枪，随着一连串的子弹射出，那日军惨叫一声，和副班子紧紧抱住，一起滚下山坡。

　　四

　　刘荣光还记得副班长叫陈营生，江西人。至于那个牺牲的战士的名字，就不晓得了，真正成了无名烈士。

　　想起战友，刘荣光眼泪流出来。刘荣光说，说实话，我第一堂战争课是这两个战友教会的，和日军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点也大意不得。

　　以前还对打仗没认识，这次见了血，心里那种恨意一下子上来，我也不怕了，我们是在为国家为民族打仗。

　　此战胜利后，挟胜利之威，新22师连接着攻打打洛、孟拱、密支那、卡玛引、伊洛瓦底江、八莫等。

　　刘荣光和战友们一起，大战数十，小战无数，和凶恶的日军拼杀，把耀武扬威的日军打得鬼哭狼嚎，一败涂地，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

　　在密支那，刘荣光是机枪手，他趴在地上，于硝烟弥漫中，听到“轰轰隆隆”的巨大震撼声。抬起头，看到无数坦克，铁流一样碾过日军阵地。那是中国的战车部队，在缅甸战场，日军所谓的装备优势也被强悍中国打得落花流水，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斯图亚特型坦克

　　刘荣光与战友跟在坦克后面，冲进密支那，这种打仗方式，又解气，伤亡也少。在搜索残敌时，刘荣光看见打死的炸死的日军横一个竖一个，血肉模糊，横七竖八堆在地上。刘荣光还看见被俘虏的日军，举着双手，神情萎靡被押送走。

　　以前刘荣光听其他战友说，日军是不投降的，有什么武士道。而现在这个时候，骄横的日军居然投降了，刘荣光心情激荡，高喊：“鬼子被打趴了”。

　　刘荣光所在的新22师在缅甸血战，打出中国军队的威风。

　　五

　　1944年5月，国民政府为加强中印缅战区的军事力量，将第54军第14、50师和新编第1军新编第22师合编组成新编第6军，廖耀湘担任军长。

　　1944年冬天，刘荣光和战友们一起，被空运到湖南芷江，在雪峰山与西进的日军决战，把日军西进兽蹄牢牢钉死在雪峰山。

　　雪峰山决战，日军完全没有抗战初期那种士气了，他们情绪低落，士气涣散，武器和装备也远远比不上刚从缅甸回来的中国远征军。

　　1945年8月15日，刘荣光永远难忘的日子。那天，突然传来日军投降的消息，大家高兴得又是叫又是跳，拿着钢盔、饭盆一顿敲，快活得不得了。

△1945年8月15日的报纸

　　刘荣光心里感慨，很多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无法见证这历史性的光荣时刻。以前熟悉的战友只剩三、四个了，打一仗，少一些战友，补来一些新兵，过一段时间，又消失一些战友，受伤走的，失踪的，牺牲的，最后一个排里熟悉的战友只剩下三四个人了。

　　新6军被运到南京，担任日军投降时期整个南京城的警戒任务。刘荣光他们住在中和桥大兵营。在光华门飞机场，列队的日军向他们交出武器，集体投降。那一刻，刘荣光心里感慨万千。

　　六

　　抗日结束后，刘荣光被送到东北打内战。1946年，刘荣光在一次战斗中被东北民主联军俘虏。接受政治教育后，刘荣光成为东北野战军4纵的一名解放战士加入解放全中国的战斗行列。

　　解放战争中，刘荣光守过塔山，挺进平津，南下衡宝，参加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等战役。

　　全国解放后，刘荣光作为41军的一员驻扎在广东潮州。1951年，朝鲜战争爆发，刘荣光所在的团被临时抽调到38军，进入朝鲜作战。

　　1956年，离家10年多的刘荣光，终于可以回家了。等他风尘仆仆回到岑巩老家的时候，哥哥嫂嫂们都惊呆了，他们说，我们还以为你早死在外头了，这13年来每逢过年过节，我们都给你烧纸钱，连牌位都给你立好了。

△刘荣光和妻子合照

　　刘荣光说，我做梦都想不到我会回来，老天厚待我啊，没让我死在外面。可那么多的战友，打日本人的，打美国人的，就这样，都去了。想起来，我就掉泪，我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刘荣光回到家乡参加工作后，工作积极认真。1980年，刘荣光在岑巩县水利局副局长的职务上光荣退休。老人家回到老家龙江河畔，一身布衣，低调慈祥，温和朴素，泯然一农村老人，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位百战余生的老兵。

　　2019年农历6月27日，刘荣光老人辞世，享年97岁。远近闻之，皆至灵前焚香送别，老人灵前一道白幡，上书四字：“铁血荣光”。

　　作者：姚治彪

　　编辑：普 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