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云南导游说，讲好远征军故事，是他们的责任
来源：老兵回家Story 孙春龙   2022-10-12 10:28:19

　　9月19日晚，在老兵回家故事馆云南中心的组织下，我们开展了第一期“如何讲好远征军故事”的线上主题讲座，报名参加的有500余人，大多都是云南的导游，可因为会议房间限制，实际参与只有300余人，对此很多人都非常惋惜，只能期待下次参与讲座。

　　一位导游告诉我，云南的旅游景点，像珍珠一样串在滇缅公路两边，这条路，曾承载着一段波澜壮阔的抗战历史。他希望，导游们在一遍遍走这条路的时候，希望能讲讲远征军的故事，他们被遗忘得太久了。

　　根据我们最近的统计信息，健在的远征军老兵，不足300人。为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同时，我们也希望留存下他们的记忆。

　　一

　　“妈妈，我回来了。”89岁的李锡全喃喃自语。

△李锡全

　　这句发自肺腑的呼唤，早已与泥土融为一体的妈妈再也听不到了。这是2008年10月21日的清晨，秋雨如砾，独自撑着雨伞的李锡全，站在母亲的坟前，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他试图弯腰扒开墓碑前高耸的蒿草，给母亲下跪，但僵硬的身板已不听使唤，趔趄着险些摔倒。

　　远处的田野，晚稻已经金黄，只等雨后即可开镰。

　　70年前，同样是这个季节，等家里的稻谷入仓后，19岁的李锡全怯怯地告诉母亲：“妈妈，我要去当兵。”正在做晚饭的母亲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沉默了许久之后，轻轻应了一声：“好吧。”言语中，有太多的辛酸和无奈。

　　就在一年前，卢沟桥事变之后，这位母亲的两个孩子，也就是李锡全的四哥和五哥已经走上战场，再也没有消息。

　　“我是家里的老幺，妈妈舍不得我走，但是没办法，收成不好，当兵最起码能混口饭吃。”2008年4月，我在缅甸密支那见到李锡全时，他说。

　　李锡全的家在湖南省桃源县，相传东晋诗人陶潜的名篇《桃花源记》写的就是这个地方。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如果不是那场战争，李锡全或许可以陪着他的母亲，在这片世外桃园，享受人生的平静、安逸与暖心的亲情。

△李锡全

　　李锡全无法忘记母亲送他出征的场景：她拉着他的手，再三叮嘱，“出去打仗要机灵点，一定要早点回家。”一直到了村口，紧紧拉着的手不得不分开。拐过一个弯，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母亲的视线中时，他听到了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

　　这一去，就是70年。

　　在缅甸，想家的时候，李锡全只能打开那本泛黄的《中国地图册》，静静地看着家乡那一页。

　　二

　　一捧用红布包裹的泥土，被放进了棺木中。

　　类淑英哭着说：“娘啊，我们把爹爹带回来了。”2017年6月5日中午，埋骨他乡73年之久的刘堃然副营长，终于魂归故里。他的旁边，是妻子王克荣的墓地，上首位置，则是父亲和母亲。类淑英是刘副营长的儿媳。

△刘贞兰在父亲坟前

　　这捧红色的泥土，穿越滇西的崇山峻岭，由保山飞到昆明，又转机抵达济南，再顺着长青高速疾驰200公里，最终到达位于泰沂山脉腹地的山东省蒙阴县的家乡，行程3500公里。

　　1938年，日军攻占蒙阴后，刘堃然毅然报考黄埔军校，于1939年5月进入黄埔七分校16期就读，1941年毕业后分至部队71军87师260团。日本攻占滇西后，刘堃然所在的部队紧急调往云南施甸，与日军在怒江防线对峙。

　　1944年，刘堃然的家人接到云南来信，称刘堃然在战斗中负伤，希望家人前往处理相关事宜，但在当时，蒙阴为沦陷区，到处都是日伪军，家人不敢声张。之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数十年杳无音讯，在刘家的祖坟里，亲人们给刘堃然留了一个空棺。

　　2012年，哥哥刘贞录去世，日益年迈的刘贞兰也只能慢慢地将寻找父亲的念头埋在心里。刘贞兰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她已经放弃寻找父亲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她父亲的墓地，开始找她。有一天中午，她的孩子激动地回到家中，打开电脑，让她看一个网上的贴子。

△刘贞兰看着父亲遗照

　　有志愿者找到刘堃然墓地，在寻找他的亲人。看到刘堃然三个字时，刘贞兰哇地哭出声来。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志愿者在历史资料里找到了刘堃然的照片，送给刘贞兰。这是女儿第一次见到爸爸的样子。而此时，女儿已经81岁，爸爸却永远留在了27岁。

　　三

　　志愿者见到陈学良，他第一句话就问：“我的家人什么时候来看我?”志愿者骗他说，“陈爷爷，您安心养病，我们会尽快让您的家人来看您。”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家人根本不愿意来看他，志愿者只是不忍心告诉他。

△失明的陈学良

　　1938年，还正在乡亲家里做着木工活的陈学良被抓了壮丁。之后服役与中国远征军第11集团军71军，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在87师261团2营6连3排。战争结束后，陈学良留在了云南腾冲，在当地成家。

△陈学良

　　2010年8月17日，志愿者找到了他在重庆合川的家人，他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还在。为了尽快促成这次探亲，志愿者多次上门沟通，却被对方却一拖再拖。从他们家人的话语中，可以听出对这位亲人的抱怨，因为在文革期间，全家人都因为他而受到牵连。有一位侄子甚至说，他早怎么不联系，现在老了，想起家人了。

　　2012年8月17日，陈学良去世。两年前的这一天，他知道了亲人的消息，但至死未能相见。

　　四

　　像这样的远征军老兵故事，还有很多。有的老兵甚至一直隐姓埋名，直到离开了也无人知晓。在寻找老兵的路上，我们一直没有停止脚步。同时我们也在思考，当他们都离我们而去的时候，我们拿什么来保存这段民族记忆。

　　一年前，我们注册了长沙县止戈和平公益发展中心，开始筹建老兵回家故事馆。

　　“让历史回到每一个人身上”，是这个故事馆的Slogan。在与老兵接触的十多年里，我们越来越觉得，真正的历史，不是帝王将相的丰功伟业，而是小人物的悲欢离合。让宏大叙事，更为精准地通过一兵一卒的喜怒哀乐来还原，以人性为底色，才可以还原出真实的历史。

　　2022年8月15日，老兵回家故事馆的试运营场地落成，一个多月来，我们接待了十多批参观者，效果远远出乎我们的预料，尤其令人惊喜的是，有很多学生，他们被英雄事迹感动的同时，也感慨说，和平多么美好。

　　老兵回家故事馆，按照我们的规划，是一个巨大的项目。目前所在的地方，只是一个试运营场地，我们正在和当地政府协商，试图修建更大的永久性场馆。我们期望这个场馆，成为中国抗战的地标。

△老兵回家故事馆的序厅

　　老兵回家故事馆的序厅，是由3000余张老兵照片组成的一面墙，这也彰显了我们的价值，历史是由人小物的故事组成的。

　　老兵回家故事馆共分为老兵回家、勋章、迟开的玫瑰、爸爸去哪了、彼岸、英魂回家、两代人的抗战、国家荣誉、为爱止戈等9个版块，讲的全是关于人的故事。在筹建故事馆的时候，我们再三讨论，希望通过个体的故事，去还原历史。有了人，历史就有了血肉。这也是和其他的展览馆不一样的地方。

　　爸爸去哪了，讲的是寻亲的故事。在那场保家卫国的战争中，有无数的士兵失去了消息，至今，还有很多已经年至耄耋的骨肉，等着他们回家。

△英魂回家

　　英魂回家，是我们寻找阵亡将士遗骸的故事。有一面墙，上面全是阵亡者的照片。我们会尽力搜集所有阵亡者的名字和照片，刻于石壁，供后人瞻仰。

　　这是一个以当代视角，去讲述历史的展览馆，这样的讲述方式，更有穿透力。历史，本来也并不遥远。

△为爱止戈

　　最后一个版块是为爱止戈，当公众看到那么多个体之于大江大海的无奈或悲壮时，很多人都会感叹，再也不要打仗了。

　　止戈，就是这个用意。

　　保家卫国是他们的义务，铭记他们是我们的责任。当年，有上千万热血青年奔赴战场，如今，我们也希望有更多的人一起来为铭记这段历史而努力。

　　为了募集资金，我们设计了联合发起人的制度，每年999元连续捐赠十年，或一次性捐赠9999元，就可以成为我们的联合发起人。

　　目前，我们已经召募到413位联合发起人，他们，都是照亮这段历史的火把。当越来越多的火把聚集在一起时，我们相信，这段历史终究会迎来高光时刻。

　　我们，需要您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