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故事】江阴之战：破釜沉舟抗击日寇
来源：澎湃新闻   2023-08-26 14:29:19

　　十四年抗战伊始，弱小的中国海军面对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日本海军，在世界海军史上的第一次舰艇防空大战中，悲壮地战斗到了最后。当时观战的德国武官不禁慨然喟叹：“欧洲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未曾见过有如此恶战!”

“宁海”号

　　A.关键时刻：构筑阻塞线

　　“九一八”事变后，为抵抗日本可能进行的全面侵华战争，国民政府采取了各种备战措施。在1933年制订的5年整军备战计划中，海军计划“全国航海舰艇悉集中于南京或江阴一带”，以确保“江浙沿海及扬子江之安全为主”，并明确计划“开战之最初，航海舰艇及航江舰艇分别协同海军航空防御队及要塞，扑灭扬子江口及扬子江内现驻之敌海军”。江阴是南京的门户，长江到此骤然变窄，战略位置至关重要，自从清代起便建有坚固要塞。当时，日本海军实力位居世界第三，舰艇总排水量在120万吨以上，作战飞机达640多架。相比之下，中国海军舰艇总排水量仅有6.8万吨，训练飞机10余架，根本无法与敌人在海上抗衡。一旦日军主力舰队溯江而上威胁南京，后果不堪设想，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极力迟滞敌人。于是，在不分昼夜地破坏下游航道的航标之后，一场悲壮的“破釜沉舟”开始了。1937年8月11日16时半，中国当时最先进的巡洋舰“宁海”号、“平海”号及略旧的“逸仙”号、“应瑞”号巡洋舰抵达江阴附近的长山。12日上午8时，在海军部长陈绍宽的亲自指挥下，老舰“通济”号率领7艘老龄舰艇以及商船10余艘，驶向指定位置，投下艏艉锚，各船依次打开海底阀，沉入江底，形成了一道封锁线，封江工作直到入夜方告完成。淞沪抗战爆发后，江阴各舰加强了对空警戒。13日20时，第一舰队司令陈季良坐镇“平海”号，负责江阴方面的指挥任务。8月16日11时，7架日机在恶劣气候的掩护下来袭，其中一架冒险穿出浓云投弹未果，各舰高炮齐发。此后，19日与20日，日航空母舰“加贺”号上的舰载机相继来袭，但是也未命中目标。22日，“加贺”号上的日机又一次来袭。这一次，“平海”号上的高射炮射出的炮弹在一架日机边炸开花，日机化作一团火球，拖着黑烟坠落。陈季良司令吩咐向海军部拍发捷报。这是抗战时期中国海军的第一个对空战果。当时，防卫阻塞线上的4艘中国主力军舰的排水量加起来也不及日方1艘万吨级的重巡洋舰，更何况日军还拥有占据绝对优势的海军航空兵。中国守军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却仍然士气高昂，随时准备为国捐躯。他们每天用铁制的飞机模型训练高射瞄准法，还将扬声筒略作改造，连上耳机当作夜间的听音器，警戒日机来袭。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恶战，有的官兵每写完一天的日记，便将日记本塞进一个装网球的铁筒里封好，将之放在桌面，日记本里写的是：“他是过去了!请你们要继续他!并纪念一些微小的事迹!”官兵们时刻准备着人舰俱沉时，这个装着日记的小铁筒能够浮出水面，供人凭吊。

　　B.疯狂进攻：一天空袭4次

　　侵华日本海军第三舰队司令长官长谷川清原计划首先空袭南京，再让第二联合航空队倾其全力，由战斗机确保制空，再由一部分舰载攻击机牵制岸上炮台，利用这个间隙，其余兵力实施低空轰炸，先毁中国海军两舰，后扫荡其余舰艇，以此突破江阴封锁线。但他随即发现，中国海军将主力布阵于江阴要塞掩护之下，不仅妨碍其空袭南京，“平海”“宁海”两舰更是对日军在扬子江下游活动的小舰艇构成了极大威胁。长谷川清遂修改了计划，下令提前全力攻击中国舰艇，并特别强调必须摧毁“平海”“宁海”两舰。9月22日上午10时30分，日机来袭，主要向主桅顶上飘扬着舰队司令陈季良将旗的“平海”号发起猛攻，有两发炸弹直接击中舰舯和舰艉，很多近失弹(没有直接命中目标，但是在目标附近爆炸的炮弹或者炸弹)在“平海”号周围炸裂。在水中炸裂的弹片撕开了“平海”号没有装甲的艏部水线以下的船体，也给舰上官兵造成了严重伤亡。正在舰桥位置的高宪申舰长腰部中弹，但依然不顾严重伤势忍痛指挥作战。负责第一炮位的指挥见习生孟汉霖在搬运弹药时，忽然被横飞的弹片击中脑部，当场殉职。正在第二高射炮操炮的指挥见习生高昌衢和枪炮上士陈德贵也不幸牺牲在炮位上。仅22日一天，日军连续4次空袭。面对空袭，我方仅“宁海”号就消耗高射炮弹400余发，机枪弹8000多发;“平海”号则消耗高射炮弹265发，机枪弹4000余发，击落日机5架。当晚，陈季良司令召集舰长会议，为表示鏖战到底的决心，他下令：“平海”旗舰不能为了躲避轰炸而降下桅顶的将旗，各舰也不能为了机动向黄山和天生港的上游撤去。会后，各舰趁夜修理损伤，整顿部署，以准备来日更加严酷的挑战。经此一役，日军认为，由于云层过低，中国海军防空火力猛烈，在2500米左右的高度所实施的高空水平轰炸效果不明显，但若使用250千克炸弹而非当日使用的60千克炸弹，那么近失弹的水中爆炸对于中国轻型舰艇当具有极大威力。

　　C.悲壮“九二三”

　　9月23日14时05分，紧急警报又起。这一次，日军集中更多飞机，江阴要塞上空顿时被黑压压的日军机群所笼罩。“宁海”号首先遭到攻击。虽然日军直接命中的炸弹不多，但舰体周围落下的250千克炸弹形成的近失弹却发挥了可怕威力。舰体前段各舱因受水压震荡及弹片损伤，已有多处破裂，船舱逐一浸水。与此同时，爆炸激起的江水如同暴雨般劈头而下，四处袭来的弹片在舰身上铿然作响。正在瞭望台执行任务的航海员林人骥就被呼啸飞来的弹片击中脑部，当场殉职。但全舰官兵并不畏惧，前赴后继地奋力堵住汹涌而来的漏水，在各自岗位上殊死抗战。不远处的“平海”号也正遭到日机的不断袭击。高宪申舰长腰部所负重伤加剧，换副舰长叶可钰中校代理指挥。由于前日恶战已消耗了大量炮弹，尤其是作为防空利器的开花弹仅得100发的补充，因此舰上只能加设机枪来应对。见习军官刘馥操纵右舷的第3挺高射机枪，拦截不断袭来的日机。日军炸弹重创舰体，机枪的枪架纵轴也连带被震断。刘馥毅然用左臂将灼人的机枪架在钢板上继续射击，很久之后才“猛地觉得左手被烫痛极，伸开一看，掌皮已是几道烙痕”。刘馥操起边上的一桶水给机枪强行冷却，用棉纱包了手继续射击。严峻的现实使陈季良司令意识到，只有实施机动才能更好地避免空袭，14时40分，他命令各舰起锚。日军飞机发起追击，因天色阴沉，硝烟弥漫，日军甚至空投照明弹，对已经起航的“平海”“逸仙”两舰以9机编队的密集水平投弹。此时，“平海”号新补充的100枚对空开花弹即将用尽，甚至用上了照明弹，防空火力锐减。日军向导机估算出两舰可能的航向，后发出信号弹，9机编队紧随而来，炸弹在“平海”号四周激起了密丛丛的水柱。据日方宣称，俯冲轰炸击中了“平海”号两次，随后3架攻击机又通过水平轰炸击中1次。这使“平海”号水线下的进水难以堵漏，舰体在爆炸激起的沸腾白沫中激烈颠簸，并开始倾斜，但它却依然艰难地向前航行。日机退去后，“平海”号已倾斜至20余度了，陈季良只能移旗“逸仙”号继续战斗

　　D.恶战不断

　　一场更加惊心动魄的恶战则在下游上演。由于“宁海”号的起锚机已在先前的空袭中被破坏，因此抢险队只能在如雨般的弹片下，努力接近起锚机，伤亡惨重。眼看“平海”号与“逸仙”号两舰越驶越远，难以行动的“宁海”号便成了日机集中攻击的目标，舰上有两次起火但都被扑灭。日本俯冲轰炸机自四面八方接近，投弹不下百枚。“宁海”号舰体破洞无数，最大者达十余寸之多。轮机下士江铿惠在横飞的弹片中，终于截断了锚链，“宁海”号这才挣脱羁绊，往上游蛇航而行，但因进水过多，舰艏已经下垂，“宁海”号步履蹒跚。十余架日机死追不舍，冒着高射炮火跟踪投弹。为了赶上舰队，帆缆中士陈秉香与一位熟知水文的引港员配合操舵，冒着弹雨，不顾仍在加剧的进水，在浅滩和急流之间迂回。起航20分钟后，有一颗俯冲投下的炸弹命中了“宁海”号，舰上的水柜、下望台、烟囱与海图室一角都被破坏，左舷悬挂的4艘舢板以及高射炮被炸飞，右舷的鱼雷管也遭损坏。据轮机长黄以燕报告，军舰的炉舱、前后风机以及后机舱均遭严重损坏并浸水。此时，上空日机不但投弹，还低飞扫射，连震落水中的人员也不放过，舰上水兵死伤惨重，尤其是高射炮兵，死伤过半。正在舰桥指挥的陈宏泰舰长也被飞来的弹片击伤大腿，鲜血流满了指挥台，但他依然坐在望台指挥，后在副长甘礼经的苦劝下，才同意被搀扶去救护室接受治疗。日机越来越多，不断投弹扫射。不久，“宁海”号上的高射机枪全部被毁，机库也发生火灾，更为严重的是舵已失灵。甘副长见形势紧迫，于16时30分命令军舰驶入八圩港，并在北岸搁浅。到此时为止，日机投弹约150余枚，“宁海”耗炮弹700余发，机枪弹1.5万余发，击落敌机4架以上，舰员伤亡高达62人之多。空袭后，“威宁”号炮艇靠上“宁海”号左舷，接走陈舰长等轻重伤员赴南京。黄昏后，舰上的高射炮、测距仪等装备皆被卸下，水兵们依依不舍地离开战位，“宁海”号的艉部坐沉江底。9月25日清晨，日机再次来袭。除了攻击被弃的“平海”号外，还集中攻击了新来旗舰“逸仙”号，陈季良负轻伤。闻讯赶来援救的“建康”号炮舰也遇日机袭击沉没。此后，第二舰队司令曾以鼎受命率“楚有”号炮舰前住江阴紧急接防，却在28日和29日再遭轮番空袭，沉没江底。在日机不断袭击下，“应瑞”号等舰艇也相继损失，但舰上幸存官兵都拆下舰炮上岸继续抗敌。中国舰队虽然损失惨重，但防守江阴封锁线的中国海军官兵却一直顽强坚持战斗到12月初，有力迟滞了日军的溯江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