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尤广才
祖籍:山东台儿庄
生日: 1919年9月3日
部队: 中国驻印军50师特务连
战役: 1944年4月,远征缅北
参与了八莫之战、南坎之战、腊戍之战、万好之战和西保之战
抗战勋绩表影印件
“当我还是少年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梦: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我向着它走啊走啊,走到精疲力尽,怎么也停不下来,想超越太阳看个究竟……”倚着靠西墙的写字台,96岁的尤广才眯起双眼,絮絮地说,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他的家乡,在鲁南台儿庄。
台儿庄紧邻京杭大运河,又当南北要冲,是徐州的北门户。“自我记事起,这里就战事不断。”老人捋了捋银发,慨然长叹。
1938年,台儿庄大捷。就在这一年,尤广才跪别老母,从军抗日。
提起母亲,尤广才老泪纵横。“我4岁丧父,母亲靠给别人缝缝补补抚养我们兄弟,供我读书。当时,我一心想孝顺母亲,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可在那个家国沦丧的年代,这最平常的心愿也难以实现。
离家那天,天气微寒,阴云笼罩,母子二人相拥痛哭。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兜里装着家里拼凑的6块大洋,脚上穿着母亲新纳的布鞋,尤广才上路投军。他默念着文天祥的《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少年时梦中的那轮红日在他心中清晰起来。
台儿庄大捷并未改变徐州失守的命运。一路上,都是前线撤下来的官兵和三五成群、蓬头垢面的难民。“残军败阵不忍睹,国弱民贫根有由。一盘散沙人诟病,劫难灾祸岂天数?”尤广才心中感伤,加快了脚步。
越陇海、津浦,穿越徐州战火,辗转步行上千里,终于,他走到了五战区司令长官部所在地——河南潢川。在这里,尤广才迈出了抗战的第一步。
当时,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创办了“潢川青年干部训练团”,收容投军青年,进行短期军训和战事业务教育,再分配到各战区从事抗战活动。
参加训练团,先要考试,考语文、数学、常识3门课。“我的数学很差,但从小读了不少书,特别是四书五经、传统文学,还有五四时期的鲁迅、胡适、冯友兰等先生的著作,所以总分数下来,还是很优秀的。”提起这次考试,尤老颇为得意。
因为成绩优秀,尤广才被黄埔军校武汉分校破格录取,他背上步枪,挎着150发子弹,跟着部队日夜兼程,从潢川走向武汉。3双草鞋很快就磨坏了,脚板上都是水泡,尤广才也不觉得疼,一心只想早日赶到黄埔军校。
站在黄埔军校门前,尤广才热血沸腾,不禁想起了王昌龄的《从军行》:“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在军校时,尤广才接受了操场制式教练,学习了《步兵操典》、《射击教范》、《阵中勤务令》、《筑城》等课程,还研读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参加了野外演习、模拟战斗……这段岁月,让儒生尤广才变成了一名真正的战士。
毕业后,尤广才并未立即走上战场。因为品行端正、成绩良好,他被留校任职。听到奔赴前线的同学为国捐躯,他心中难过,又十分佩服,便写下这样的诗句:“同室同吃同操练,未料先我阵前亡。我死国生报国志,壮志得酬堪赞扬。”
尤广才几次请战,终于获批。他的战场在缅甸。
1943年10月,中国驻印军反攻缅甸,旨在打通中印公路和中缅公路,收复缅北。
1944年4月,作为反攻力量的尤广才和战友们乘坐飞机,自滇西祥云云南驿机场起飞,穿越金沙江、澜沧江、怒江、萨尔温江、横断山、高黎贡山、喜马拉雅山脉,终抵印度东北部加兰邦的汀江机场,全长800多公里。这条航线就是著名的“驼峰航线”,由于航线处于日军空军和高炮控制区,伤亡率极高,又被称为“死亡之线”。
“两个小时的艰难飞行,我手心里捏出了汗,真担心未到前线就阵亡。”尤老回忆道,为了纪念这段岁月,在抗战胜利42周年时,填了一首《念奴娇·飞越驼峰》。
“穿越云海,战心切,大军远征印缅。驼峰横亘,听说是,海拔万仞险关……战地神游,激情油然,重现当年。疾风劲草,无愧吾生人间。”尤老抑扬顿挫地背诵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片密林。
平安抵达目的地后,尤广才等人坐着大卡车,一路颠簸,钻入茫茫无际、不见天日的大森林里。依一条小溪扎营,营地万籁俱寂,只有不时传来的猴子叫声。
此时的尤广才已经升任中国驻印军50师特务连连长,负责师部警卫。“我的部队隶属美军指挥,我们每人都领到一本英文版的《军语词典》和《丛林战书》,我看不懂,就去找美国联络官皮斯劳,和他学英语,一来二去,就把英语学会了。”尤老指了指写字台上的一摞《中国日报》,他现在还坚持每天阅读英文报纸。
老人的书柜里有一个相框,镶嵌着一份影印的抗战勋绩表,上面记录着:1945年3月16日西保战役,尤广才“忠勇果敢,指挥从容,行动坚决,于三月十六日攻破敌坚固阵地,追敌至数英里,使敌不逞(达)而抵抗”。老人撩起衣服,右腰上有一道很深的垂直伤疤。“这,就是在西保战斗中留下的。”
1944年8月5日,50师攻下密支那后,特务连的战士们不甘心只是站岗放哨,也想上阵杀敌。尤广才代表大家向时任师长的潘裕昆请战。
“打就打个漂亮的胜仗!”潘裕昆把特务连配属到149团,从孟拱出发,沿铁路线,进击西保之敌。
这是尤老的辉煌一战,他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我永远都忘不了1945年3月16日。”尤老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一天,他失去了袍泽。
周勇是特务连的号手,当年只有18岁。当天早晨,周勇吹响起床号。尤广才没有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周勇的号声。
西保战斗打响后,尤广才指挥第一排、第二排发起正面进攻,第三排作为预备队。在炮兵营的火力掩护下,特务连很快接近敌人,与日军发生激烈战斗。战斗从早晨持续到中午,打得异常胶着。
尤广才带着周勇和两个传令兵到一排察看情况。正向火线跃进时,藏在树上的日军狙击兵发现了目标,子弹“嗖嗖”地飞了过来。“卧倒!”尤广才听到一声大喊。
卧倒后,尤广才回头一看,鲜血从周勇的军装里渗出来,他匍匐来到周勇身边,“兄弟!坚持住!”尤广才把周勇揽到怀里。
周勇无力地说:“连长,别管我,快走。我……再也……不能……跟你……吹号了。”尤广才一遍一遍呼唤着周勇的名字,怀里的年轻人再没有了回音。
尤广才留下一个传令兵照看周勇的遗体,带着另一人继续摸爬、翻滚,来到最前线。
这时,阵地上杀声震天、刀光剑影,第一排和第二排的战士已经刺刀见红,和敌人肉搏!
“周勇,吹冲锋号!让第三排投入战斗!”尤广才喊完,没有听到号声,才记起周勇已经牺牲。他怒目圆睁,抄起刺刀,冲向日寇……
接到传令兵通知,第三排战士赶到,两翼机枪声、冲锋枪声和步枪声像刮风似地轰鸣着……终于,日军不支,开始败退。尤广才带领士兵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伊洛瓦底江边。当天下午4时,尤广才和战友们占领了西保。
这一战,特务连伤亡25人。
时至今日,尤老心中依旧惦记着周勇,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的号声,“也不知道他父母是不是知道儿子为国牺牲,是不是享受到了烈属的优待……”尤老唏嘘道,“也许,他只能作为一位无名英雄,埋葬在密支那中国驻印军的英雄公墓里了。”
除了西保之战,尤广才在缅甸还参加过八莫之战、南坎之战、腊戍之战、万好之战,他失去的兄弟也不仅仅只有周勇……
“我们一生坎坷,无畏死亡,惟一担心的,是不被承认。”老人捧着相框,沉默了许久。
“历史本应给予的殊荣,并不会因为它的姗姗来迟而退去光彩,反而会日渐光亮。”潘裕昆的外孙曾写下这句话,慰藉尤老。这话没错,尤老的书柜中,如今摆满了各种奖杯和奖状,抗战老兵的功绩,没有被忘记。
书柜西侧,挂着一幅狂草,这是尤老女儿所在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老知青们送给尤老的礼物: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
燕兵夜娖银胡觮,汉箭朝飞金仆姑。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同是抗击侵略,同是一心报国,辛弃疾的这首词,尤老很是喜欢,因为,这词中,有他的人生。
尤老慢慢抬起头,眼中已没有了伤感,他用手擦拭着装有抗战勋绩表的相框,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段历史,是我一生的骄傲,这证明了,我,曾经是个抗日战士。” 本报记者 吴镝摄
【老兵愿望】
“我奢望可以多活两年,让我完成《我与祖国共命运》这本书”
谈到梦想,尤广才说:“我对自己没有什么要求,我平生心愿就是做到诸葛亮所说的为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人的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他希望更多的人能记住那段历史,记住民族苦难的时刻;他希望年轻人能用功学习,树立远大志向,掌握广博的知识,特别要重视中国传统文化,同时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
“如果一定要说自己的梦想,我奢望可以多活两年,让我完成《我与祖国共命运》这本书。”尤广才说,那是他对自己一生经历的审视,加上这些年对历史、哲学、心理学的学习,希望能写出对国家有所裨益的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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