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洪亮,1921年6月30日出生,江苏邳州人。1939年参军,黄埔军校第14期,陆军第52师,参加东南第一次大捷。现为民革党员。
1940年,日本侵略者在我华北、东南各战场上频繁地向中国军队防地发起大规模攻势,抗日战争处于艰苦时期。
当时我在国民党陆军第52师服役,驻防安徽省南陵县。那时的苏南、皖南、浙西几十个县被划为第三战区第二游击区,25军所辖的三个师是这个地区的主力。我师的左翼是新四军,右翼是40师。7月的江南骄阳似火,天气已经非常炎热,到处都散发着一股股熏人的热气。日寇纠集了四、五千人的兵力,在空军配合下,一路从芜湖经繁昌,一路从高淳经宣城,形成一个“钳”形的攻势,径直朝着南陵扑来。日军出动多架敌机,轮番轰炸、扫射我地面部队,气焰十分嚣张。而我军驻守南陵的部队却奉命后撤。部队官兵对于这种和敌人连面都未见到、一枪不放就往后撤的做法十分不满,我心里也很生气。但是因为军令如山,我们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在丘陵起伏的丛林中穿插后退。
一天中午,我们在营长的率领下来到距离南陵几十里的一个名叫老母胯的山冲里。营长一边命令部队就地休息、埋锅做饭,一边命令第七连派一个加强排占领前面的制高点,布置警戒。没想到的是,当加强排爬到距山顶三十多米处时,前面的尖兵刚刚走出树林,却发现日军已经早我们占领了山顶。这时候日军也发现了我军,立即用轻重机枪火力铺天盖地地向我们扫射。此时敌人是居高临下向我们射击,而我军则是仓促应战。所以不到十分钟,这一排人就支持不住垮了下来,山上的敌人就势向下猛冲。山下的部队当时有的正在吃饭,有的还没开饭。而营长因为身体胖,不耐酷热正在洗澡。由于事发突然并缺乏指挥,我们顿时乱作一团。部队在失去控制的情况下,且战且退,行李衣物连行军锅都丢了,十分狼狈。再加上日军的飞机赶来助战,低空扫射,穷追不舍。此时一名军官把一挺轻机枪架在树上对空射击,掩护溃退的部队。虽然溃不成军,但是好在伤亡不重。
下午3点左右,我们败退到峨岭新四军的防地。敌人在新四军的阻击下停止了追击。我们这才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同时也开始收容部队。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新四军的官兵们不但给我们送来了茶水和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派来了文工团唱歌慰问。那时候,国民党名义上联合共产党,实际上反对共产党。我们这些国民党的官兵,过去长期接受的是反共教育,把友军看成是敌人。没想到在我们惨败的情况下,大敌当前,新四军却镇静从容地杀敌并且热情关怀友军。有良知的人谁不惭愧呢?我们中的多数人都低下头来,感到惭愧和内疚。我事后常常想,新四军的武器装备以及给养待遇比国民党军队差甚远,可是这样一支部队却能如此镇定、如此坚强,并且对一支溃败的国民党部队给予如此热情的接待,这些难道不值得我们深思吗?
我们的部队在新四军防地内稍稍整休后又继续撤退,先是撤到安徽省宁国县,第二天上午到达预定地点——泾县琴溪桥附近。第七连奉命在老虎山构筑阵地。为什么一直后撤到这里?我们当时并不知道。事后我们才知道,这次的撤退是有计划的,目的是引诱敌人进入我军布置的口袋形包围圈,我们要打一场“口袋战”。此时进攻的日军由于一路上并未遇到顽强的抵抗,便得以长驱直入,而这时我方的包围态势已经形成。随着日军的逐步深入,我军也逐渐缩小了包围圈。下午2点左右,日军向我老虎山阵地发起猛攻,企图占领这个制高点,一时间枪炮声、喊杀声震耳欲聋,山上山下硝烟弥漫,日军数次冲锋都未奏效。下午3点左右,我守山部队在敌人数十架敌机的轮番轰炸和扫射下,伤亡惨重,终于被迫放弃。失去了老虎山,对我方造成很大威胁。师长接到报告后马上赶到团指挥所,严令团长于下午5时前必须夺回阵地,否则提头来见。团长立即组织力量进行反攻。我军步兵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前仆后继,轮番进攻。此时日军飞机经过连日轰炸扫射,又濒临黄昏,已经失去优势。占领山头的日军经过一天的战斗,伤亡同样惨重。况且已被我四面包围,外援已被完全切断,变成了瓮中之鳖,只好作困兽之斗了。
下午4点左右,来了一架日本飞机,在山头盘旋后,迫于我方对空火力的压制, 丢下一个降落伞就匆匆逃回芜湖去了。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敌军的指挥官阵亡,日军用飞机又送来了一个指挥官。5点左右,我方攻山部队在邓团长的亲自指挥下发起猛攻,一时间杀声震天,群山呼应。经过二十多分钟的激烈搏斗,终于全歼山上的日军,夺回了阵地。这时后续的敌人已被我军分割包围。黄昏时分,枪炮声十分激烈,随着夜幕降临,枪声也逐渐稀疏下来。夜深了,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声冷枪外,四野寂静,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微风吹拂着大地,送来了阵阵硝烟味。经过多天奔波、激战后的士兵们打扫完战场后,大都抱着枪沉沉入睡了。这时候忽然听到有哨兵惊呼道:“火!火!好大的火!”我们便看见琴溪桥方向升起了一堆冲天大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们知道这是残余的敌人要突围了。拂晓以后,我们向琴溪桥推进。这时火势稍弱,空气中到处散发着焦臭味,原来敌人把他们阵亡的士兵以及无法带走的伤兵、马匹、部分军械等,全都集中在这里烧掉了。此时,激战后的疲劳已经一扫而去,大家兴高采烈地议论着、欢笑着。虽然自己也衣衫破烂,但终归我们“反扫荡”胜利了,而且是一个不小的胜利。
几天后,师部在赤滩开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沉痛悼念在这次战役中壮烈牺牲的官兵,以及为配合我军作战而英勇献身的新四军战士们。《东南日报》以头版头条报道了这次胜利的重大意义,并以极其热烈的言词表扬了参战部队的功绩。七十多年过去了,时间的长河丝毫没有冲淡我对这件事的记忆,过去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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