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史:本来要在家屋等你们的,夜里想起过去的不幸,就没法睡着,喘不过气来,肺气肿复发了,一早上来卫生院开了7袋子盐水,才挂了一袋。医生不让我多说话,我从鬼子刺刀下逃得一条命,已经78岁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我家里穷,住街心3间丁头屋。当时我才13个月大,大人抱在手里头。初六一早阴死鬼冷的,鬼子趁天黑摸到六套街,狗叫得瘆人。他们杀到我家,我爹爹王金高不能“跑反”(为避兵匪而逃走),被打成重伤,没多久就死了。
我父亲王克兵(王克斌)从小识字,是一个理发师,胆子大,脾气急,看到鬼子作恶,就冲过去呟(骂)他们,我们过得好好的,又没犯法,你们绝八代的来做甚呢啊!鬼子能把你骂吗?把我父亲一推一甩,举枪就打,一连打了好几枪,又戳了几刺刀,血直往外喷。 我吓得大哭。一个鬼子闯进屋里把我拎起来,直接掼到街心路面上,当场七孔流血,哭都哭不出来,差一点小命就没得了。 鬼子血洗六套,杀了我父亲和爹爹,欠我家两笔血债,邻居们都遭了殃。隔壁两个姓梁的表叔也被鬼子打死了。他们一个四十五六岁,一个四十七八岁,被枪打斧头砍的。那一天,六套小街有18家被杀得绝了户。
周月池家开杂货店,他儿子周柏良比我大一两岁,奶奶带我去和他玩过。鬼子闯进小店抓起两条香烟就走。周月池不晓得鬼子多凶狠,跟上去要钱。惹恼了鬼子,转过身就把他按在地上,拿刺刀把两个眼睛全剜掉了,扔在街上活活疼死。 我家对门的夏如珍(夏如桢),40多岁,开修车行,会打铁、做土枪。鬼子把他绑到大槐树上,拿斧头劈掉脑壳,脑浆直淌;肚子被挑开后,肠子挂了出来。 有几个到六套做生意、过宿的外地人,记得有两个磨刀的北方侉子,命全丢在这块了。还有从滨海那边过来做工(打工)的爷儿两个,没来得及跑,都被打死了。水顾庄的顾彥林来看亲戚,鬼子用布把他的头裹起来,往太平河里一扔,再用枪打,河水都红了。 我哭,奶奶哭;家家哭,满街哭。六套死的人狠呢(特别多),有的妇女也遭了殃。
奶奶舍不得我,不肯把我送人,把我看得比她的命还贵。家里没粮,她就带我去要饭,跟人家说,把点儿饭给我孙子吃吃吧,我饿死没关系,把我孙子养活就行了……我长到7岁,能到老黄河堆坡子上种花生了,日子才好过一点。我一天学没上过,13岁就出来学手(艺),靠替人理发活下来。 事情过去76年,经历的人没几个在世了。你们从盐城来听我讲,我既伤心,又高兴。要把这事情传下去,让年轻人知道。
【采访手记】 这是盐城地区在八年全面抗战中惨遭日寇蹂躏的一个缩影。 据《盐城市志》记载:民国28年(1939)3月26日(农历二月初六),凌晨,日军一部由响水口突袭六套镇,残酷杀害无辜平民108人,制造了血腥的“二·六惨案”。 据盐城文史资料(第一辑)刊文,97名本街人和11名外地人被害,81名妇女失去丈夫,136名孩子成了孤儿或单亲,不少父子、兄弟、叔嫂同时遇害。六套元气大伤,许久未复。 20年前,六套人修建了一座“二·六惨案纪念碑”,碑高2.6米,刻上当时收集到的84个遇难者名字。上有“张汝文、汝文儿”“周大新、大新侄”等字样,显示同时遇难的小孩名字不详。 我们寻访到居民邹士军,他爹爹邹广如被日军子弹打死,三爹爹邹广美被刺刀戳死,两人名字均未上碑。 当地有识之士一直致力于乡史教育,年近八旬的老干部张继清,每年都要为中小学生揭露日本暴行。遇难者后人周德新多年来奔走呼吁,力推建设一座二·六惨案纪念馆,以铭记历史,警示后人。他已收集整理了95个遇难者名字(含亲称、外号)。 累累暴行,历历如昨。逝者已矣,实不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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