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杭州度过青少年时代
我1918年农历七月十九日生于杭州,祖藉在福建永定。父亲林烈扬(在日本时叫林金光)是老家福建永定县高陂乡西坡村唯一通过科举考试的举人,至今祠堂里还挂着他当年中举的匾额。父亲早年到日本留学,那时蔡锷下野,也在日本,恰巧与父亲相遇,成为挚友。回国后,父亲追随云南督军蔡锷,担任过云南省马龙州的知事。后来调回浙江,在慈溪、孝丰、永康三个县当过几任县长。
1917年,父亲在杭州买了房子定居下来,开了家肥田粉厂,后来又办过袜厂。张静江成为浙江省主席后,父亲担任禁烟局局长。
我在杭州出生,在大塔儿巷(皮市巷旁边)的正则小学上学。小学毕业后,到惠兰中学上初中。高中时,在六和塔附近(二龙头)的之江大学附中读书。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时,我高中毕业。
那时,爷爷在桂林开着一家厂,叫作林福裕五金厂,父亲与一个哥哥已先期到了桂林,管理那家工厂。
1937年8月31日,淞沪战役打响后,杭州受到影响,日本飞机经常飞临上空轰炸。开始时,城里没有什么防空设施,全家人只好在堂前的八仙桌上放几床棉被,方便藏在桌下躲避空袭。后来,飞机轰炸越来越频繁,百般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到余杭乡下避难。
在余杭待了一个多月,似乎日本飞机来得少了。我们又回到杭州,谁知淞沪战役越打越激烈,日本轰炸机不时飞来,全家人只好再次去诸暨乡下躲避。随着日军的大举进攻,学校张贴出布告,要师生们向内地撤退。于是,母亲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到桂林去投奔父亲。
我们一家人从金华坐火车到鹰潭,在鹰潭下车后,步行到桂林去。一路上,遇到能搭便车的,我们就搭车,如没有车子,只得走路。那时,我有一个妹妹、三个弟弟,年龄还小。逃难路上,全家疲于奔命,颠沛流离,母亲操劳过度,不堪负担,途中得了重病。到桂林的时候,只能依靠我们兄妹几个人将她携扶进大门。用了两个多月,历尽千辛万苦,总算与父亲团圆了。可是母亲却一病不起,不久就过世了(1938年3月)。
投考黄埔军校
在桂林,我先在一家青年会办的补习班里念书。在那个补习班里遇到一位同学,叫鲁雅良,他的父亲鲁忠修中将担任着浙江省第五行政督察专员。他父亲来信动员儿子报考军校,为国效力。鲁同学与我是好朋友,就来劝说我一起去投考陆军军官学校。
对于我个人来说,一家人原在杭州过着和睦平静的日子,日本人打过来,被迫逃亡,流离失所。逃难时的艰难困苦,母亲的过早离世,令我悲痛万分。听了他的一番话,国恨家仇一齐涌上心头,心想,没有国哪能有家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报考军校正可以保家卫国。
其实,我爱好文学,那时(1938年8月),已经考取了广西大学文科。但听了鲁同学的一番话,我与大多数热血青年一样,决定投笔从戎,报考军校。由此,我与鲁雅良及另外一位补习学校的同学一起赶到桂林城外30余里的鹿寨军校招生办事处,那里正在招收黄埔16期炮科学生。
在炮校学习
录取后只过了一个多月,我们从桂林的鹿寨出发,步行到贵州都匀的炮校所在地。一路上,行军十分艰苦。教官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刚从老百姓转为军人的年轻人,第一天只走了30多里,让大家有个适应过程,然后,每天增加行军的里程。经过一个多月的步行,到达贵州省都匀的炮兵学校。
在炮校,我所在的部队隶属炮兵总队3大队8中队,初时我们先做了几个月的入伍生,进行步兵的基本训练。基本训练结束后,才正式进入炮科学习。
一门炮需要有一班人合作,分别是炮手、填充手、射击手、瞄准手等。对于炮科学员来说,每一个位置都要训练。那是战争时期,炮弹稀缺昂贵,每个学员只能有一次实弹演习机会。一个中队也只有四五个人有机会实弹操作练习。
炮校的学习期限应当是3年,可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战争年代,学制缩短为2年。
参加抗日前线的战斗
1940年,我从炮校毕业,奉命到浙江的第10集团军报到,分派在宁波防守司令部重迫击炮连担任少尉见习官。
记得有一天夜晚,我所在的部队被调到奉化布防,我军星夜赶到甬江岸边的阵地。上级下令晚上不能点火,以免暴露目标。未料,友军有个战士忍不住点了一支烟,对岸的敌军炮手见到火光,就打了一炮过来。我军暴露了目标,敌军也暴露了自己的阵地。当时,两军隔江对峙,战斗一触即发,形势非常紧张。
那些日子,我军不断地转移阵地,不断地撤退,不是因为我们打了败仗,而是为了争取时间,更有效地牵制日军部队。
1941年,重迫击炮连调到35师,我升任中尉排长,参加在临安、嵊县、新昌及浙西一线的作战。我所在的连队拥有的炮是口径82mm的迫击炮,炮身不足1米,最远射程可达800米。实际上,迫击炮的射程在二三百米内威力最大。相对于我们炮兵连来说,步兵在作战的第一线,损失比我们炮兵部队要多。因为迫击炮连在战斗中的位置在步兵的后面,伤亡损失不如步兵那么惨烈。
我军的武器装备比起日军来说,要落后许多,以步兵而言,一个班10个人往往只有七八支枪。不少士兵是抽壮丁来的,有的士兵连草鞋都没得穿,甚至经常饿肚子。那时我在想,像这样打仗,什么时候才能胜利呀?对抗日战争必胜的信心是到了印度后才建立起来的。
1942年的一天,我随部队驻防江西樟树。那时,我刚从福建接领新兵回来,忽然接到父亲的来信,父亲说,他的一位朋友是军委会桂林行营的少将高参,可以介绍我去在桂林的陆军大学参谋班受训。在那非常时期,离职很困难。我拿着父亲的信,向上级请假去军校学习,长官才特例批准。
好不容易从江西到了桂林,刚走到家门外,就感到不对劲了,只见大门上挂着白布条。进去才知道,父亲不久前去世了(享年60岁)。父亲的不幸辞世,让我到陆军大学就读参谋班的希望也破灭了,因为几个兄弟都不知道那位高参的姓名。
在印度兰姆伽军事基地
有一位在贵阳防空学校(下称“防校”)的同学告诉我,防校正在组织两个营的兵力编入中国远征军准备到印度去,问我愿不愿意到防校,就这样,我成为中国远征军的一员。
防校组织了高射炮两个营,到印度后改为高射炮营与工兵营。工兵营的任务是修理汽车与武器等机械装备。我所在的高射炮营(按美国编制)设5个连:营部连,第1、2、3连,补给连。我在营部连任上尉连长。
1942年,我们从贵阳坐汽车到昆明。然后,在昆明的巫家坝机场乘军用运输机直抵印度的兰姆伽军事基地。我所在的高射炮营有官兵400多人,分坐十几架飞机直飞印度。
在国内,我们被称为中国远征军,到了印度,就成为“中国驻印部队”。
1942年11月底,我们飞抵印度时,中国是冬天,可到了印度,气温高达二十几度。下了飞机,一位英国军官指挥大家到一个操场上集合,官兵分别列队,按个子高矮顺序排好队伍。
接着,我们队伍向前行进100米左右,只见那里已放好大、中、小三种型号的军装。再往前不远的地方,有条小河,官兵们纷纷下河洗澡。洗完澡,每个人换上一套崭新的浅黄色英式军服。这时我已是炮兵营的上尉营副,有一双崭新的马靴,穿上后,人显得特有精神。
兰姆伽训练基地的后勤保障不错,生活条件比国内好许多,每个人每天有二两油、四两肉,还有巧克力。军官甚至配给香烟。除了军事训练,官兵还能打篮球、踢足球。部队训练了3个月左右,官兵们养壮实了,脸色也变得红润。
在印度、缅甸与日军作战
在兰姆伽训练结束后,我们又到离前线更近的印度东北角的雷多。到了雷多,部队一律换上美式装备。
在雷多又训练了一两个月时间。无论是在兰姆伽还是在雷多,不分兵种,先训练军官,再训练士兵。每个连队都配有一名中尉美军联络员和中国翻译,营部则配有美方的中校联络官。
当时,国内时常有剧团来慰问演出,电影则是清一色的美国片,全部是英语原声影片,我们不太看得懂。当然,他们也看不懂我们的京剧。有时还有美国歌舞团来表演。
雷多训练完后,部队开赴前线作战。我所在的是高射炮营,一个美国军官告诉我们,在印缅作战,制空权基本上已经操控在我方手里了,敌机被我方空中力量压制,不敢轻易过来骚扰。
实际上,日本飞机只来过两次,第一次敌机飞来时,我方的炮火将日机赶跑了。还有一次,我军将几架敌机打伤了,高射炮使用的次数不多。不过,我所在营的2连曾用高射炮打下过一架日本战斗机。2连的连长周肇颐是我在军校16期炮科的同学,当时受到了司令部传令嘉奖。
战斗推进得很快,几乎每天换地方,白天行军打仗,晚上睡帐篷。部队到过缅甸的八莫、密支那等地。在八莫待的时间较长,步兵几乎天天打仗,不时有日军俘虏送来。这些日军俘虏虽说打了败仗,看起来还是很强悍,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每次战斗结束后,美国工兵就会马上跟进,只要3天时间,就可以用推土机将战场变成平地。
有一天,我们正在出操,一位美国联络官跑过来,大声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日本人投降了!”大家听了,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许多人当场开心得哭了!
到1945年8月抗战胜利为止,我们在境外整整待了3年。我所在的高射炮营坐汽车经过仰光、密支那、野人山回到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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