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瑞鸿是兰溪市黄埔同学会老会长,他印象最深的,是一本台湾出版的名为《万里从军路》的抗战纪实,早年由台湾的黄埔同学带来给他,记录的正是他们这批青年流亡学生辗转九省从军的故事。只是,前几年有位北京作家来看望他时,有借无还了。
坐在初春的阳光下,95岁的他依然有战士特有的气质:即便经历过几次生死手术,也不曾佝偻过背脊;即便咳嗽不止,讲话依然中气十足。
如今,老人的耳朵几乎很难听见什么,也不愿戴助听器。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清澈,很少开口,像个孩子一样听老伴在耳边复述。
毛孩子搞学运被开除
1925年九月初六,我出生在兰溪永昌杨塘俞家的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兄弟四个,还有一个姐姐,我是老四。父辈是地主人家,旧社会的人家,小孩士农工商有分工,大哥是读书的,姐姐出嫁了也留在家里,二哥出门学生意,阿弟也是读书的。
我从小好动淘气,家里不大重视,就让我学农。大哥、二哥丝绸穿穿,我只能穿身粗布衣。大家都说我不像地主人家的少爷,常年和家里的长工待在一起。天热泡在池塘里,跟着工人割稻晒谷、田畈里放牛。
小学时,家里把我送到丽水龙泉国小读书。小学毕业后,就到了兰溪担山中学(当时为私立学校,现兰溪一中前身),我大伯还是学校里的校董。当时,我年纪比一般同学要小很多,学校宿舍紧张,就安排我和女同学住在一个宿舍。有一日放学,我跑到宿舍去拿家里带来的冻米糖吃,结果撞上一个年长的女同学和老师在谈恋爱。
这个事情不对啊,我就喊出来,大家都闹得不行。我脾气大,又会吵,哄着大家搞学运。后来,学校说我带头做坏事就把我开除了。父亲听到消息气得要命,拿着棍子要打断我的腿。没办法,我只好到金华的姑父家借住。
姑父是德国留学生,很有文化。他鼓励我说,你读书用功点,考进省立七中(金华一中前身),你爸不会不认你的。我憋着一口气拼命读书,同等学力考入了金华中学。
历时1年4个月,辗转九省万里从军
1942年,日寇已经攻到了诸暨,金华马上就要沦陷了。学校要搬到乡下去,我们这些读书人也就成了流亡学生,没得吃、没得住,东家讨点米,西家要点菜。上课是在大樟树下面,随时准备逃亡。
这时候,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在金华招收流亡学生,我不想当亡国奴就去报名了。初试主要是看文化水平和身体情况,负责招生的人看我都符合,就同意我进军校。当时,一共在金华招收了1000多个人,集中以后,朝六分校西安王曲前进,我们的总队长是沈策将军。
我来不及也不能和家里人告别就离开了。因为我晓得,父亲很保守,不会同意我去读军校,更不会让我远离他。
江西、湖南、湖北、河南、贵州……行程一万多里,辗转九省,光是走路就走了一年多。到了河南洛阳,改坐火车。洛阳当时已经被日本佬占领,我们只能夜里坐火车到西安,车连鸣笛都不敢。最后,历经一年零四个月,我们才到达学校所在的西安黄埔村。这个时候,黄埔军校18期已经开学,我们这批青年学生只能被安排到19期。
早年,有个台湾的黄埔同学带来一本叫《万里从军路》的书,台湾出版的,讲的正是我们这批青年流亡学生辗转九省从军的故事。前几年,有位北京作家来看望我,说要借,借去就没了下文。
军校的日子很平淡,没有多大波折。只是为防备日寇骚扰,校址经常换来换去。还有教官,一调再调。伙食也很差,一年到头吃玉米,也没开水喝,就只能喝蒸馒头剩下的水。
在学校里,我学了步兵和通讯兵两个科。步兵毕业时,我才19岁,年纪太轻,学校又让我学通讯兵科。通讯兵学了一年,我被分派到杭州,结果得了重伤寒,差点送命。我晓得,当时有个兰溪人,也得了伤寒,在船上医不好,怕传染给别人,尸体直接扔到河里了。
临近日寇投降,我被编入了青年远征军208师,远赴中缅边界,但没打过什么仗。
解放战争时,偷放两个解放军
1946年,我领取了黄埔军校的毕业证书,分配到北京208师,先是中尉排长,后任上尉连长。因为年纪小,我很少被派上战场,都是作为后备军。
这个中间还有件趣事,当时有两个解放军到国民党部队来找武器,结果被我的通信员发现了,他问我要怎么办。我就把两个解放军锁在自己房间,到外面看了看形势还平静,让通信员给了他们一些钱、换了衣服,送他们走了。都是同胞嘛!
国民党撤退台湾前,我们已经到了上海。我忽然得到消息,上面打算把我从连长调任参谋。这人告诉我,这样安排就是因为当年我偷放共产党的事被上面知道了,打算要处理我。他告诉我,要是去了台湾,没好日子过,说不定还要送命。
而且,已经到了上海,离家那么近了,我也不想走。后来,我就加入了解放军,心里也一下子轻松了。
解放以后,我到南京,考上了解放军华东军政大学。当时,时为上海市长的陈毅兼任华东军政大学校长,曾亲自给我们上课,还在大礼堂给我们演讲。毕业以后,我到解放军十三步兵学校任教官,后又担任过一个区中队的副队长。
生死平常事,幸得良妻伴
1952年,我转业回到兰溪,到原杨塘乡一个小村里担任小学教师。在这里,我认识了老婆吴秀玉。她足足比我小一肖(12岁),都属牛。她是原杨塘乡山背村人,家里经济困难,辍学在家。我多次上门劝导吴秀玉的父母让女儿去读书。她的爹妈被感动,才让女儿读完小学又读初中。她也争气,考上了金华卫校。那时候,这种学校的工作是包分配的。
读卫校时,我也经常资助她,她相当感激。卫校毕业分配到兰溪工作后,她不顾年龄悬殊,和我结婚。两人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农村,聚少离多。两女一子先后出生,我在乡里也照顾不上,都是她忙。
解放初期,原来黄埔军校的同学都是要被打倒的。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在特殊时期也经历了一些波折。在反右的时候,被扣上了“右派”的帽子。当时,生活实在是苦,儿子女儿都受我连累,连书都不能读,还跟着老太婆姓。
现在,我的年纪这么大了,生生死死看得很平常。这两年,我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走几步都要跌倒,还开了一次大刀。还好老太婆贤惠,没有她照顾,我很可能早就去见孙中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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