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京寿：远征缅甸壮国威
来源：义乌市委统战部的个人空间   2018-10-30 08:41:25

　　何京寿，义乌何里先塘村人。1938年，加入当时中国唯一一支摩托化部队——第五军中当汽车兵，亲历保山轰炸、昆仑关大捷等重大事件，随部队到过缅甸作战，抗日战争末期为飞虎队运送炸弹，解放战争中随部队投诚起义加入人民解放军，不久后申请回家。

　　抽壮丁成为汽车兵

　　我叫何京寿，1922年8月出生在偏远的义西山村——何斯路村，与《共产党宣言》翻译者陈望道的家乡相隔3公里。小时候，家里比较贫困，我们有兄弟三个，还有一个童养媳。可全家只有8斗田(约5.3亩)，而且分到的田地大都在山顶，很贫瘠，只有3斗田(2亩)好一点。因此，靠家里的田地种出来粮食，根本不够吃，我们得靠租田种才能过活。

　　1938年，日本鬼子打到了浙江，为抵挡日军侵略，国民党军队要到农村来抽壮丁，用以补充兵源。我们家男丁多肯定是要抽到的。我记得在我18岁的时候，国民党部队来招兵，我就去当兵了。我们一起去当兵的有95个义乌人，带兵的军官姓刘，是一个中校。

　　我们到部队的行程是很艰难的，到江西后，我们走路到湖南衡阳，走了大概23天，具体什么时候到我已经记不清了。到衡阳后，我们又坐火车到广西全州。到部队以后，我才知道我们属于第五军的汽车兵团，当的是汽车兵。当时，汽车兵团基本驻扎在全州，属于摩托化军团之一。

　　后来，部队又驻扎在广西柳州的一座大桥下面，我们这些义乌人被分配到各个连队，我被分到第二营第八连。因我只有18岁年纪轻，主要工作就是当通讯员。当时连长李道松有一辆摩托车，他就交给我骑了。

　　亲历昆仑关之战

　　1939年11月，日本鬼子为了切断中国的国际交通线，威胁和攻击中国的大西南后方，决定攻占南宁。11月24日，有“钢军”之称的日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在旅团长中村正雄率领下占领了南宁。一个月后，又攻下了桂南战略要地昆仑关。

　　当时，第五军在广西昆仑关和日本鬼子打仗。第五军军长是杜聿明，下面有三个师，师长分别是戴安澜、郑洞国和邱清泉。郑洞国率荣誉第一师，担任正面进攻;戴安澜率第二00师，作为军总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荣誉第一师作战;邱清泉率新编第二十二师。

　　我们第二营营长是上校叶敬，他的妻子与杜聿明的妻子是姐妹，后来叶敬升任200师598团团长、200师师长。在昆仑关战斗中，我们汽车兵主要负责运输武器弹药，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把离前线几十里的地方，叫做前线后方，汽车兵一般都驻扎在前线后方。

　　那时候，我们的汽车都停在大樟树下面，以防日军飞机空袭。有一天，一架日本飞机飞来。当时，汽车师傅们正聚在一起修理车子。突然，飞机上扔下一个炸弹。我最先听到“曲曲”的声音，知道是飞机扔炸弹了，就一边大叫“趴下，趴下”，一边趴倒在地。可是他们都没注意，可能也没听到我的喊声，依然有的坐着、有的站着在那里修车。结果，炸弹爆炸了，在大樟树下修车的师傅们全都被炸死了，有七八个人。我的身上也被炸得铺上了厚厚一层泥土，耳朵很长时间都听不见声音。

　　在昆仑关前线，我们的军队打了大胜仗，昆仑关大捷是国民党军队打得很难得的一场大胜仗，打败了日本鬼子，我们都很高兴。

　　昆仑关大捷后，我们第五军被调到云南昆明，汽车兵团也到了昆明。那时候，美国还没有打日本，直到日本鬼子偷袭珍珠港以后，美国才向日本正式宣战。美国向日本宣战后，日本为了开辟第二战场，将缅甸、泰国、越南等小国家全部都占领了，并把那些地方炸得一塌糊涂。

　　中国那时候只有一条滇缅公路可以和国外联系(即国际交通线)，如果这条道路被日本鬼子截断了，那我们中国就不能获得国外援助了。我们第五军就负责守护这条国际通道。

　　成为中国远征军远征缅甸

　　1941年12月10日，英国向蒋介石提出请中国派兵保卫缅甸，蒋介石答应了英国的请求，于1942年2月16日，第五军同中国10万远征军分批入缅作战。第五军全军开赴缅甸成为中国远征军的主力。

　　1942年4月初，第五军到达缅甸首都仰光。我们九十六师过了仰光后不知走了多少路，在一个叫平满纳的地方，和日本鬼子相遇并打了起来。我们九十六师独自抵挡日军2个主力师团，战斗打得非常激烈，一共打了8天，打死打伤日本鬼子近2000人，我们这边也死了不少人。不过，阻击任务总算圆满完成了。

　　那时候，我们远征军处在中心部位，英国军队在一边，另一边是缅甸的地方部队，我们三股力量组成一个阵型。因为中国部队战斗力比较强，打仗比较厉害，日本鬼子就经常和英国、缅甸的部队打。

　　英国和缅甸的部队打不过日本鬼子，都在向后撤退。中国部队原本处在中心位置，结果就被日本鬼子从左右两边给包围了。打跑两边，包抄中心，这也是日本鬼子的惯用打法。没有办法，中国远征军只好往后撤退。

　　我们汽车兵团住的地方离前线还有几十公里，属于前线后方。当时，我和其他教练一起待在汽车教练队里，专门训练汽车驾驶员。如果前线缺少驾驶员，就由我们这里派出驾驶员补充。

　　有一次，同盟军送给我们第五军l30辆装甲车，可是前线部队缺少装甲车驾驶员，我们就派出30个汽车驾驶员去开装甲车。由于教练队里有七八十个驾驶员，30个名额很难分配，我们就组织起来抓阄，上面写着“去”和“不去”。抓到“去”的，就要去前线部队当装甲车驾驶员。

　　当时，我就表态，抓到“去”的话我就去，因为我们都已经在前线了，谁也不怕打仗。但是，我没有抓到。我们义乌十三都的方樟根，还有傅宅的傅潮水，他们两个都被抽中了。这两个人和我的关系是比较好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可惜的是他们的年纪都要比我大，如果活到现在，都要100多岁了。

　　他们30个人就去前线开装甲车了。后来，前线吃紧，我们汽车教练队奉命先行后撤，前线部队再撤。没想到，我们撤出来后，退路就被日本鬼子截断了。最后，前线部队没办法撤回国内，只好撤到了印度一带。

　　1942年春夏，中国远征军出国抗日，作战失利，战线崩溃，不得已化整为零，分多路撤退。4月底5月初，滇缅路上全是溃不成军的散兵、难侨。日军则一路穷追，进入国境，跨过怒江，眼看保山、昆明不保。

　　悲惨的保山轰炸

　　我们开车撤回到云南，住在保山县的半桥镇，住了十来天。那时候，日本飞机经常组队来轰炸。记得5月4日、5日两天，日本空军两次对保山城进行轰炸。特别是5月4日的那次轰炸，出动了两轮飞机共54架次。当天适逢保山城集市，赶街的人非常拥挤，又是“五.四”青年节，城内学校停课开运动会庆祝，人山人海成了日军飞机的活靶。大轰炸造成保山城包括回国难侨，远征军伤兵、青少年学生在内的数万人死亡，城内建筑毁坏严重，公、私财产损失巨大。日军大轰炸后，死人太多，随后引起霍乱等传染疾病流行，又造成保山城乡和滇缅路沿线大量人员死亡。

　　我们汽车教练队的驻地，当时离保山县城只有十几公里路。没想到，在炸了保山县城后的第三天，日本鬼子的飞机就来轰炸我们的驻地了。当时，我们住在镇子西边，那天，刚好大家都到镇子东边去装车，准备退出保山，侥幸逃过一劫。

　　不过，那时候，日本鬼子的飞机由于害怕被打下来，来轰炸的时候都飞得老高老高，很难瞄准，再加上风力作用，那天扔下来的炸弹落点有点偏，房屋都没炸到，都炸到附近的水田里去了。

　　日本鬼子为什么要来炸保山呢?原来，保山有一条怒江，怒江上有一座大桥，名叫惠通桥，离保山县城有20多公里路。日本鬼子穿着便衣、坐在汽车上装作难民，想通过惠通桥。因为大桥上都是难民，汽车开不过去，穿便衣的日本兵就和难民争执了起来，还拔出枪来开枪打难民。结果，听到前面有枪声，日本鬼子的部队以为前锋已经冲过桥，就来轰炸保山。

　　听说，当时华侨先锋队有一支支援中国抗日战争的黄鱼车队，刚好经过怒江的惠通桥回国。缅甸离大桥有100多公里，日本鬼子就乔装打扮不声不响地偷偷混进了车队。

　　没想到，大桥边有国民党宪兵守护，他们还在大桥上事先埋了炸药。日本鬼子被难民困住，开不过去，国民党宪兵听到桥上情况不对，就将大桥炸毁了。在桥头的山上，还有国民党部队守着。怒江的水流非常急，大桥炸掉后，日本鬼子没法渡过怒江。他们就对难民动手。很多难民都是跳江逃跑的，不过死了很多人。

　　后来，第五军的作战部队从印度回来，为了突破日本鬼子的封锁撤退到国内，第五军5万人翻越野人山的原始森林。野人山约在北纬26度东经97度附近，此地为大片的丛林区及沼泽地。夏日，野人山大雨后，由于潮湿的天气加上蚊虫，一般人难以在此地生存，必须依赖奎宁丸，才能避免在野人山感染疟疾。第五军5万人在翻野人山时，死了好几万人，只剩下三四千人，零头都不到;随军撤退的40多名妇女，生还的只有4人。而整个中国远征军入缅参战的10万总兵力当中，当时为战斗而牺牲的中国军人为1万多人，翻越野人山却死了近5万人。

　　我们汽车兵团的人也死了很多。侥幸回来的人，很多人身上的肉都一块块烂掉了。因为那野人山上除了蚊虫，还有很多蚂蟥，很大一条条的，吸血很厉害，粘到哪里，哪里就会腐烂。

　　远征缅甸，我们第五军的损失是没法估量的。我听说，武器弹药等都是被集中烧毁的，因为没法带回来。

　　给飞虎队运炸弹

　　回到国内后，第五军仍旧驻扎在云南昆明。而当时，美国第十四航空队即飞虎队也驻扎在昆明。

　　飞虎队，也叫美籍志愿大队，又叫中国空军美国志愿援华航空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中华民国成立的，由美国飞行人员组成的空军部队，在中国、缅甸等地对抗日本。他们除担任运输任务外，还配合中国军队战斗。到抗日战争结束，飞虎队共打下日本鬼子的飞机2600架，大约有1500架被击毁，打沉或打坏223万吨敌商船44艘日军海军舰只，打死66700多名日本鬼子，损毁日军的13000艘100吨以下的内河船只，摧毁573座桥梁。

　　那时候，油很紧张，油库的石油是从印度运过来的，要翻过珠穆朗玛峰才能运过来，也就是驼峰航线。在昆明，到处都是美国的飞机，我们主要负责为美国的飞机运送炸弹。我们运的炸弹就像现在的煤气桶一样大小，头上有一个螺丝，不过屁股上没有装像风车一样的四片尾叶，也没装雷管。看起来，这个炸弹没有头，也没有脚。

　　我们将炸弹从云南运到贵州，再运到湖南芷江。芷江那里有一个美国空军基地。那时候，湖南东部在日本鬼子手里，芷江在我们手里。

　　云南已经不是日本鬼子横行的天下，主要由美国的飞机轰炸日本鬼子。芷江在湖南和贵州的交界处，湖南、湖北、贵州等地都是美国飞机轰炸的目标。整个战局已经转变过来，由同盟军掌握了主动权。

　　我们就一直在云南和芷江间运送炸弹。后来，日本就投降了。

　　部队投诚起义回家乡

　　日本投降后，第五军要调到东北，我们又要换地方。那时候，会开车的汽车兵是很吃香的，每个部队都喜欢。我就被调到了南京军械保养团，主要开一辆工程车。

　　到南京以后，我就想回家看看，因为出去七八年都没有回过一趟家，想家了。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我又回到了南京。

　　在淮海战役时，我们的车队到了北徐州。那时候，北徐州还在国民党手里。1948年12月1日，北徐州解放，我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冀鲁豫军区运输大队的一员。

　　有一次，国民党几十万大军把我们的部队包围起来。作为汽车兵，我们当时正在包围圈的外围。

　　那时候，美国的飞机是帮国民党军队的。到了晚上，飞机将照明弹打下来，照明弹上还有降落伞，可以飘在空中，整片天地都被照得非常明亮。面对国民党军队的封锁，当时我有点紧张。在我车上，有个上海人，他是军区汽车运输大队的人，比较有战斗经验。他对我说，老何，关掉汽车大灯，我们冲过去，不要害怕。于是，我关掉汽车大灯，咬咬牙开车就冲了过去。没想到，我们的车真的没有被打中，我们成功突围。

　　后来，我们又到山东沛县。在那里，部队天天要开会，说是对解放过来的士兵进行思想改造。当时，我已经是运输队里的一个分队长，开汽车的人是坐不下来开会的，我受不了这种开会，我说我想回家了。那时候，部队允许士兵回家。因此，在沛县政训没几天，我就回义乌老家了。

　　现在，我在家里过得很好，晚年生活过得很幸福。而且，政府对我们这些老人也很关心，我们都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