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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丙南:豫西抗战亲历记
来源:团结报数字报    2018-11-11 09:10:56

  孟丙南,1922年1月生,浙江余杭人。抗战时期主要参加豫西战役。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政大学、第二高级步兵学校、西南军区司令部参谋。曾任民革浙江省委会处长,1956年起任浙江省人民政府参事室研究员,省人民政府参事。

孟丙南

  1944年,侵华日军为打通平汉铁路,贯通华北华中各战场,在冈村宁次指挥下,开始向豫中进攻。1944年4月17日夜,日军在开封以西中牟县一带渡过黄河。敌军的目标是从南北两面进攻,打通平汉路,占领洛阳和平汉路以西广大地区。当时驻豫国军蒋鼎文、汤恩伯等部队40万人,除了非嫡系的刘茂恩、孙蔚如、马法五等部队奋起抵抗外,装备优良的汤恩伯集团却是一触即溃,沿陇海路向西败退。

  出关增援

  1944年,我在第八战区第34集团军所属之第16军预3师第7团第3营任营长。6月初,我师奉命开赴豫西增援,阻击日寇,任务为协同友军迎击自洛阳西犯之敌,务期歼敌于潼关之东,确保关中安全。

  这天一早,天还没明,我营在驻地华阴县大姚村紧急集合,村民得悉我营要开往河南抗战,打日本鬼子,男女老少均摸黑拥往村口送行,进军号响,队伍出发,耆绅长者代表村民向我和副营长及各连长敬酒,祝我们抗日杀敌,旗开得胜,早奏凯歌。我和副营长一直步行到村外里许才上马与送行者作别,满腔激情,眼眶湿润。

  部队全副武装,枪支弹药、手榴弹,加上背包、干粮、水壶等,平均每个士兵负重20余公斤,骡马驮着重机关枪、迫击炮和弹药、粮秣,每匹马负重都在100公斤以上。跨过陇海铁路,往东出潼关。西北少雨水,六月天气,太阳一出来,汗湿征衣。部队增援,急似救火。行进在大部队中间,一路上人马都不休息,有的士兵草鞋磨穿,脚底打泡,有的中暑,均坚持前进。

  夜行军人困马乏,官兵不敢掉队,一个个紧跟前进,连走边走打瞌睡,不时撞到前面战士的背包上。我骑在马上,也熬不住眼皮打架,手持缰绳,身体前扑后仰,有几次几乎要掉下马来,后来索兴把马让给病号骑,自己步行。过了文底、盘头,已接近火线,隐约听到枪炮声,官兵睡意顿消,精神振奋。前面部队仍未停止。

  先我军出发应战的第8师、第167师前几天已在这里与日寇先头部队发生激战,双方均有伤亡,路边躺着日寇尸体,血水流入沟里,尸臭令人欲呕,眼前正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情景。

  就在此时,最困难的事发生了,官兵水壶的水早已喝干,而沟里的水呈紫黑色,不能饮用,附近找不到干净水喝,人人渴得喉咙冒烟。病号要吃药找不到水,幸喜营部军医和卫生员动脑筋,拿脸盆就着骡马屙尿,以沙过滤,抢救病号。

  部队到阌乡,天已拂晓,先头部队在前方停下来,师部传令命我营为师预备队,随师部行动,我营才原地休息,计算行程,一昼夜已徒步行军150华里。官兵饥渴交加,各连派人找水,大家解下炒米袋,取出干粮充饥,所带干粮是馍干,炒米袋拴在身上,早被汗水浸湿,已长绿霉,但这时饥肠漉漉的官兵们,嚼着这种变质的馍干,却比享受天下最好的美食还津津有味。而还有许多士兵,口里衔着馍干,已东倒西歪在大路两边睡了。

  生死一瞬间

  一名传令官奉师参谋长命来营驻地找我去师部接受任务,将我带到参谋长住处,记得这位参谋长名叫萧家增,是保定军官学校和陆大将官班出身,是全师年岁最大的军官,一见面就对我说:“你营现有新任务。”命我营立刻赶到秦岭北麓夫妇峪口设防,构筑工事。在烛光下,萧参谋长指着桌上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说:“根据情报,敌人于明日拂晓前将在夫妇峪出现,务必严密警戒,配备兵力,组织火力,歼灭来犯之敌”。

  我和参谋长在地图上看了行军路线和目标位置后,回营找副营长乔耀星召集各连连长和迫击炮排长下达命令,布置任务,以第7连为先头部队顺序向南山前进,7连连长王汝嘉命第一排排长施彩元为尖兵,向南涧底、北涧底两个村落搜索,进驻后改为排哨,向夫妇峪口警戒。7连为前哨连,驻守南涧底、北涧底,营部及其余部队进驻南篓村、北篓村。我与副营长带各连长侦察周边地形后,决定兵力部署、构筑阵地位置及火力配置,命各连突击在村外构筑工事。通信班已架通师部电话,我即与师部取得联络,萧参谋长在电话里强调注意敌情,切勿麻痹。南、北涧底紧靠南山北麓,扼夫妇峪口,南、北篓村偏北半里,4个村一共不到30户人家,均系穷苦农民。这时我营所处地形极为不利,敌人若从夫妇峪出现,我可以火力封锁峪口,若从两边山上下来,居高临下,我营势难抵挡。因师部决定扼守夫妇峪口,无法违命。当时我与乔副营长研究后命各连在村外加强工事,组织火力,特别对曲射火器82迫击炮和60迫击炮的配置和射向加以指示,命各连哨兵严密监视山上动静,各连固守阵地,互为犄角,相互支援,消灭来犯敌寇。

  因萧参谋长面示敌人可能于拂晓前进犯夫妇峪,全营官兵一面警戒,一面构筑工事,彻夜处于备战状态,翌晨早餐毕,仍未发现敌情。8时许,我团第2营营长郑启鲲奉命率该营前来接防,各连将敌情、地形、工事位置、兵力部署、驻地等移交完毕后,我营即整队出发,回到了7团驻地,归还建制。

  过了不久,部队刚解散休息,准备午饭,就在此时,南山方向发生激战,密集的枪炮声震撼大地,接着火光冲天,一个多小时后渐趋平静。

  电光石火,就在这一瞬之间,我营撤回后,第2营却在夫妇峪口惨遭覆灭,全营官兵壮烈牺牲。经增援部队赶到,敌已退走,南、北涧底,南、北篓村附近遍地尸体,尽为2营官兵,山腰山麓,敌寇遗尸百余具,击毙敌旅团长一名。死者断肢缺臂,焦头烂额,惨不忍睹。清扫战场时,找不到2营营长郑启鲲的尸体,仅在营指挥所附近草丛中觅得望远镜一具,图囊一只,经辨认系郑营长生前携带之物。后经多方调查验证,据被增援部队收容的2营个别幸免于难的伤残士兵和隐匿附近的老百姓诉说当时目睹情况,我营于上午9时30分撤离后,第2营接防部队继续加固各自阵地,以防敌袭,一小时后,夫妇峪两边山上发出信号弹,随即遭到炮击,各村均被燃烧弹击中,日寇利用山势以94山炮、82迫击炮及掷弹筒等构成火障,向2营阵地密集轰击,拥护其步兵冲下山来,我2营部队奋起抵抗,以各种轻重火器迎击来犯之敌,当敌迫近时,发起冲锋、肉搏,以刺刀、手榴弹毙敌甚众,无奈敌众我寡,武器装备居于劣势,敌人从山上下来,郑营处于不利地形,陷于挨打地位,虽浴血苦战,最后全营官兵壮烈牺牲。最令人痛心的是,日寇不从夫妇峪山沟出来,而是抄山间小路,越秦岭而下,竟是民族败类为其带路——汉奸充当了向导。

  接收日军南口营房

  1945年月,我营驻防陕西三原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家乡,无线电波突然传来8月14日日本天皇宣布接受无条件投降的消息。这是全中国人民英勇牺牲、艰苦奋斗,经过八年抗日赢来的伟大胜利,莫不欢欣鼓舞,额手相庆。

  我营随第94师至河北南口接受日本投降,在南口接收日军一个联队(相当于我军一个团)的营房,计有军械、被服、粮食、燃料、各种器具等仓库5座,还有马厩(军马50余匹)、猪舍(大小肉猪100余只)及军犬10余只。接管的军马上交后还留下几匹,不到一周的时间,饲养员发现军马拒不进食,莫名其妙的陆续倒毙,经兽医解剖检查,才发现军马的胃里有许多大头针,将胃刺得像刺猥一样。原来这是敌人有意破坏的奸计,在受降前将大头针拌在草料中喂马吃下,开始几天还撑得住,但过不了多久必死无疑,说明日军无条件投降是被迫的,心犹未甘,表面上将军马移交给我们,最后让我们也得不到活马,可见其居心险恶,降而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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