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溪横溪镇国庆村的这件老屋里,透气通风的弄堂间,抗战老兵金尧摇着麦秆扇,和他家“老太婆”正乘凉。这个爱咧着嘴笑的老人,用最打动人的口吻打开历史的闸门。他的抗战故事,是当时农村大多农民武装起义的代表。
从靠大米白洋免抽,到大哥因抽壮丁被打致死,再到四处躲藏国民党汉奸的抓壮丁队伍;从村里防贼、防盗、防火的“三防队”,到加入新四军金萧支队第八大队,参加浦江黄宅、金东区曹宅潘村伏击日军。金尧说,他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加入共产党队伍,是因为在这里,干部同当兵是同等的,那段抗战岁月,是他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日子。
大哥因抽壮丁被打致死
我叫金尧,1922年出生在横溪镇黄大塘村,属狗。家里兄弟姐妹8个,兄弟4人里,我排行老三。刚出生时,父亲家里兄弟4人,大家族种田为生,家里条件不差。可怜,父亲在我9岁那年去世了,母亲又视物不明,家里经济困难起来。
6岁起,父亲送我去了私塾,8岁,又到学堂里读了半年书。可惜,父亲去世后,条件不允许了,我开始上山砍柴,把干柴挑到横溪集市上卖掉,或是帮大伯牵牛种田,赚点钱添补家用。那一年,条件太苦,家里养不活那么多孩子,最小的妹妹送了人,三妹在7岁那年也去世了。
18岁那年,日本佬来了黄大塘村。那日,天还没亮,我正在田里干活,日本佬送山头下来,我看到人影连忙躲起来在稻田里,动也不敢动。我不晓得日本佬走了没有,一直到中午才敢起来,回到家里,看到我老娘坐在门口哭。原来,她看我没回来,以为我被日本佬抓去杀掉,伤心得不得了。
也是同一年,国民党到村子里来抓壮丁。虽然我家有4个儿子,但二哥已经过继给别人了,四弟还小,只能从我和大哥里抽。我们晓得国民党部队阶级观念很严重,抽壮丁去的都是底下的小兵,日子很苦很危险,都不愿意就逃走。还好,村里的保长人很好,他同我从小是同学,知道我家里很苦,还有好多人靠我养的,就帮我交了60斤大米和50块大洋。那个时候,国民党是有钱就能打关系,交了这些钱物,再到部队里象征性地训练两个星期,就能回来了。
第二年,我大哥被抽去做壮丁,结果被打得生病,没得医死掉了。这样,我成了家中长子,要担起家里的责任。我心里更加不愿意被国民党抽去,国民党和汉奸一般都是晚上来村民家里抓人的,村民都是东家藏西家。
有一回,我藏好了,隔壁人家的一个被抓去了;有一回,国民党突然闯进黄大塘,幸好我在山上砍柴未归,没有被抓;又有一回,我从浦阳镇办事回来,途经施宅村桥头被国民党发现了,我以为这次完了,没想到其中一个认识我的人说了一句“这个人我认得,是杀猪的”,又逃过了一劫。
偶遇吴松,带路放哨加入“三防队”
1942年,日寇打通浙赣线,金华沦陷。日本鬼子在梅溪流域太阳岭、五龙岭等地建造据点,四处扫荡。发展壮大的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金萧支队第八大队,活跃在义乌浦江兰溪金东等一带,伺机歼击日寇。
那天,我从横溪上街头办事回来,碰到了一个大汉。大汉主动与我搭话,问我到城头村怎么走。我说,我家在黄大塘,跟城头是同一个方向,可以带你走一程。大汉边跟着我走,边了解我和家里的情况,我毫不隐瞒,据实相告。走路间,大汉又问了我好几个问题。他觉得我诚实可信,便自己透露:他叫吴松,义乌里美山人,是八大队武工队的干部,去城头村与地下党联系,商讨在横溪一带发展抗日的事情。
路上,我看吴松比我大不了几岁,就称他大哥,要求加入队伍,去打日本鬼子。吴松爽快答应,要做我的引路人。在下口坑,我本要与吴松分路,但想到回家也没多大事情,不如陪伴吴松去城头,省得他前面再问路。到了村里,吴松找到要找的人,他们好几个人一同进了村长家里,吩咐我在外面放哨,他们在里面商量事情。
他们商量好事情走出来,看我还在放哨,很赞许,还随我去了黄大塘,看望了我老娘,才离开回了义乌。
又过了个把月,大概是11月份,吴松又来了,这次还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要在横溪建立一个防贼、防盗、防火的“三防队”,是共产党抗日的外围组织,让我先进去锻炼锻炼。
那段时间,我同吴松这些共产党干部形影不离,渐渐感觉到我们部队同国民党的不同。最要紧的一点是,在这里,干部同当兵的是同等的,一起吃住,一起打仗,这点很好。另一方面,八大队是我们本地的队伍,保护的是我们当地的老百姓,还能照顾到家里老娘和弟妹,这也很要紧。
于是,几次从国民党汉奸手里死里逃生的我,抄小路上陡深岭,直接去了义乌里美山,加入八大队成了正式队员,跟这部队打敌人。
浦江黄宅伏击日寇
八大队的干部,都把我们底下小兵当弟弟,处处关心我,照顾我。所以,在农村里,我们都愿意加入共产党的部队,八大队发展的很快,一下子从开始的20多个人发展成1个中队2个排.
加入组织以后,吴松亲自指点我装子弹,瞄准打枪。他还和第八大队的干部应飞一起,介绍我加入共产党组织,1944年10月我加入了党。我从小砍柴,擅长用刀,可是打枪却不行,训练时老打不着靶子。吴松开导我,打枪不是用刀,光有力气是不行的,手要稳,心要细,眼要尖。他告诉我打枪要“三点一线”,就是眼睛、枪口和目标要在一条直线上,他还亲自给我示范。
我终于学会了打枪,不能说百发百中,也能十打准八九。吴松看好我,侦察敌情每次都带我去。他给我讲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说侦察敌情非常重要,敌情摸准了,才能更好消灭敌人,减少己方的伤亡。
1945年农历正月二十九,正好是浦江黄宅的集市日,黄宅高桥的日本佬走出据点,到集市上凑热闹。一个小头目样子的日本佬,背着上刺刀的三八步枪,手牵着狼狗,耀武扬威。两个随从,口里喊着“咪西、咪西”,到猪肉摊要肉,到小摊贩处要鸡蛋,要红糖。我和吴松化装成普通百姓,在集市转悠时看到了这一幕。吴松派我去联络第八大队浦江中队,准备教训日寇。
在“三防队”的时候,我就与浦江中队有联系,与中队长、指导员都认识。浦江中队随我悄悄到了吴松身边,吴松指挥大家埋伏在黄宅集市到日寇高桥据点的山岗上,以逸待劳。
不一会,日寇小头目与两个随从提着“战利品”大摇大摆地走到山岗下。我方数十人几乎同时射出了子弹。日寇小头目与两个随从全中弹倒地,连那只狼狗也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同日本佬面对面,亲眼目睹敌人被消灭,很开心。之后,我随吴松回到了金东义西八大队的总部,浦江中队则转移到马岭一带的大山里。
潘村伏击战:击毙黑棋小队长和19名日军,生俘日寇5名
1945年5月12日,我们驻扎在金东区源东乡丁村。那天夜里,八大队大队长李一群接到情报,日军黑棋小分队进驻金东曹宅大祠堂,召开了秘密会议,决定第二天到潘村抢粮。
李一群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同大家商量如何对付日军。吴松和我奉命带领数名侦察员越过潘村,靠近曹宅日军据点摸清敌情。当时,我已提拔为侦察班副班长,老式步枪也换成了日本三八步枪。
潘村位于金义、金浦两条大路的交汇处,是金义浦兰抗日游击根据地的西南门户,也是日伪企图控制的交通枢纽。此时,特派员陈雨笠和大队长李一群率领三中队、特务中队两个中队的兵力,已埋伏于潘村至曹宅殿岩山、石岩一线小高地,准备夹击敌人。
13日半夜,我随吴松回来向李一群报告:敌人离这儿还有一公里,共有24人。李一群立即让通讯员通知两个中队,做好战斗准备。过了不久,日军出现,前面带路的是翻译官王金松,后面的日军举着太阳旗,排成一字纵队,朝潘村进发。等日军进入埋伏圈,战士们从两侧高地集中火力射向行进中的日军。
日军措手不及,腹背受到夹击。慌乱中,日军跳入路边小溪,以溪岸为掩护顽抗。我同吴松埋伏在石宕高地,战士们一起向敌人射击。这次,我开枪打中了一个日本佬的腹部,他倒地死了。
哒哒嘟,哒哒嘟嘟,冲锋号一直在吹。我们与日本佬激战一小时,共击毙黑棋小队长和19名日军,生俘日寇5名,还缴获三八式机枪1挺、掷弹筒2只、步枪15支及一些弹药和军用物资。
一切都好,来看我心里就满足了
解放战争开始,我还参加了鲁南、莱芜、孟良崮、淮海、渡江、解放上海等战役,又参加过抗美援朝。
卡宾枪、自动步枪、轻机枪、手枪,我都用过,也打死打伤过不少敌人。从副班长、班长、排长,到副连长,我还获得过解放奖章与金日成奖章。
1958年转业以后,我做过上海崇明轧花厂党支部书记、兰溪梅江供销社主任。1982年,我离休在横溪镇国庆村养老过日子。
这些年,社会发展得好,老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政府和社会对我们这些老兵也很关心,经常有人来看我们,给我送些慰问金和礼品,但你同他们讲,这些我都是不需要的。有人拿来,我都要老太婆数灵清还回去的。
我年纪大了,一个月8000多元的退休金,尽够尽够,这是共产党带给我的好日子。你们不用买东西,不用拿钱来,来看看我,心里就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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