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炳进老兵接受采访 通讯员 徐中华 摄
八路军山东纵队五旅十三团排长窦炳进
1924年 出生于山东青岛平度县,1941年 与弟弟一起参军,所在部队为八路军军五旅十三团 ,1942年 入党,后历任班长、排长 。1948年 和部队失散,1949年 到青岛寻找部队,1951年 进入青岛橡胶厂工作 ,1986年 退休,有两子两女老兵窦炳进。
打“二鬼子”缴获热包子, 战士们高兴地享用
当一个日本鬼子冲上来的时候,阵地上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窦炳进,另一个是他同一个连的战友。
窦炳进还有两发子弹。战斗期间,他每次都是准确瞄准敌人后才扣动扳机的,他太珍惜子弹了。像他这样的新兵,部队只能给他们很少的弹药。确切说来,窦炳进是拿着5发子弹和4颗手榴弹参加战斗的,4颗手榴弹已经扔到鬼子堆里去了,而子弹他打了3发,现在还剩下两发。但那个鬼子冲上来的时候,这两发子弹已来不及使用了。因为窦炳进的枪是一把土枪,枪膛里只能装一颗子弹。
他的战友也面临同样的情况。冲上来的鬼子也没有子弹,于是他们开始拼刺刀。鬼子是一对两,他端着刺刀往这边捅一下,那边捅一下,几个来回后,他看准机会,向窦炳进胸膛猛地刺来。
窦炳进往旁边稍微一闪,鬼子的刺刀擦着身子从腋下刺过。窦炳进用胳膊夹住鬼子的枪,用力一甩,鬼子被甩在地上,然后骨碌滚下山去了。
警卫连战士全部阵亡了
窦炳进和13岁的弟弟一起参军,这是他参加的首场战斗
这是17岁的窦炳进参加的第一场战斗,发生在山东省招远县的仰望顶,时间是1942年3月,正值天寒地冻。
1941年3月,窦炳进和13岁的弟弟一起参军,所在的部队是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五旅十三团(隶属八路军),弟弟在2营,窦炳进在1营,在部队进行了几个月的训练后,哥俩就逢上日本鬼子大扫荡。
日本人选择这时进行扫荡,是因为没有庄稼,胶东半岛农村一片荒凉,中国抵抗部队没有了青纱帐玉米林的屏障。中国部队的战略是不与鬼子正面冲突,马上撤离分散。
窦炳进所在的5旅本来是要在早上5点出发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行动晚了一些,日本人知道中国的部队还在可以追上的范围,于是就一直跟着。第三天早上,在仰望顶那个地方,日本人追上了他们。
跟随他们的是日军的一个大队,500人左右。5旅首长一看战斗无法避免,于是留下2营在仰望顶山上布阵,准备应战,为部队撤退赢得时间。
2营有1000来人,每人都有枪,但是弹药有限,每个士兵有4颗手榴弹,老兵每人20发子弹,新兵每人10发,也有的新兵只有四五发,而枪大都为土制枪。机炮连有两挺重机枪,以及几门迫击炮。
战斗从早上8点开始,战况很是惨烈。打到最惨的时候,机炮连连长看着死的人多了,准备不打了,但政委高谨纯下了命令,一定要打下去,掩护大部队撤退。于是机炮连连长调整了机枪的角度,打日本人的腿,以阻止敌人冲上阵地。
“这次战斗很惨烈啊,青年连全部阵亡。”60多年后,81岁的窦炳进记忆犹新。“青年连现在叫警卫连,主要任务是保护首长的,战斗进行到最后已经没人打了,首长把青年连也派到阵地参加战斗。”
青年连驻守的不是主阵地,而是主阵地旁边的一个小山头,侧翼被攻占后主阵地就将陷于被动的局面。日本先用猛烈的炮火攻击侧翼,侧翼的阵地比主阵地要低一些,损失也就更惨重,打到后面已经没人了,青年连就被派到了那里。
战斗打到下午4点,有战斗力的已经没几个人,于是政委下令撤退。但是窦炳进所在的阵地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他们用手中仅有的几颗子弹坚守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地倒下,阵亡的留在战场上,受伤的先行撤下,当一个鬼子冲上来的时候,阵地上只剩下两个人。
开荒种菜,但不能打野兔
怕因此引起当地老百姓反感,八路军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因为用力过猛,窦炳进把那个鬼子甩到山下后自己也摔倒在地,并往部队撤退那边的山下滚去。他爬起来后发现没有受伤,抬头看到很多日本人冲到山顶的阵地上,他们自身伤亡也很严重,也没再继续追。
窦炳进没发现那个和他坚守阵地的战友,他估计战友已经跑开,于是他独自沿着大部队撤退的方向走。作战前,部队领导已公布撤退后的集合点,翻过两个山头就是。
在路上,窦炳进碰到同一个营的战友李富山。李富山中了4枪,子弹从他的腰部穿过,并打到他的子弹盒,引发里面的5颗子弹爆炸,让他的伤势更加严重。
李富山挣扎着,艰难地拖着步子往前走。看到窦炳进后他说:“把我的腰带解开,我痛得不能忍受了。”窦炳进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解开腰带,他架着李富山慢慢往前走。走到前面一座山下看到山顶上有三四个人,开始以为是日本人,看很久才看清楚是当地民兵。
他们把李富山送到伤员收容所。卫生员解开李富山的腰带,一大摊血马上涌了出来。窦炳进知道坏了,但他急着要去找部队,不知道李富山后来是生还是死。在那个时候,生死的界限是很轻易就突破的。窦炳进很快找到了部队。经过这一次战斗,部队伤亡过半,要在后方休整。
在后方,他们和老百姓生活在一起。老百姓家的厢房可以住一个班,十来个人。“八路军的政策是不和老百姓发生物品关系。当时当兵一个月有5毛钱,都是用来买学习本子,买针买线,衣服破了自己弄,是不能让老百姓来缝补的。”窦炳进说这是共产党的部队的特点,部队走了之后有专员来调查,问房东士兵有没有要你的拿你的什么东西。士兵如果犯了错,哪怕是拿过一针一线也要被开会批评教育,轻的在班里开会,重的在排里、连里开,这样的批评教育对八路军士兵很有效果。
不打仗的休整期间,部队的任务是进行军事训练,这对新兵很有用,他们很多人连枪都不会开。
5月份后士兵们吃的是馒头,10月份后是玉米饼子,一个星期吃一顿饺子,外加4两油,算是改善伙食。买菜要到集市上,离驻地有的两三里,有的十里八里,班长轮流买菜,一人买一天,如果菜少就自己拿回来,多了就让老百姓帮忙,送回来后是要给路费的。
开春后,部队上面会组织士兵们去开荒。早上或者晚上,士兵向老百姓借了锄头之类的工具出发了,要开的荒地是之前已经选好的,大都在河沿边上,几天功夫就能开一块荒地。
“那时候长虫(蛇)很多,山上到处都是。有一次我们在河边挖出了一只很大的鳖,我们都不敢动它,也不知道它可以吃,很好吃,最后把它丢到河里去了。”想起这件事,刚才还沉浸在激烈战斗中的窦炳进笑了起来,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快乐的,对于在生死边界徘徊的他们,片刻的宁静就是一种幸福。
鳖不知道可以吃,又不吃长虫,野兔之类可以捉几只来改善生活的吧?后辈人天真地问。“野兔也不能打,怕引起当地老百姓的反感。”窦炳进呵呵地笑着,“我们主要在地里种菜,在一个地方部队是不会呆多久的,部队走后开出的地就送给老百姓。”
“抽空”去拔鬼子据点
炸碉堡都是在夜里12点以后,月黑风高,成功率高
窦炳进记得仰望顶战斗中的日本部队番号叫“大岛”,大岛部队号称打遍胶东无敌手,但这一次却受到中国部队的有效阻截。但这样的正面战斗是很少的,除这次战斗之外,窦炳进所在的部队在烟青公路还打过两次伏击战。
“有一次是打汪精卫的治安军,我们称伪军为‘二鬼子’。‘二鬼子’来了,将要走进我们的埋伏圈。一个新兵没经验,敌人还没走进来,因为紧张他提前开枪,敌人就退回去了。”窦炳进说,敌人不扫荡的时候,八路军就“抽空”去拔他们的据点。
攻打黄县黄城集村据点的这一天是1943年的冬至,天空灰暗,下着冷雨。黄城集据点全是伪军,100人左右,我方部队派了两个连参战。
战斗前几个有经验的老兵先去侦察,测量碉堡外的壕沟有多宽多深。测量壕沟是用弓箭,箭后面拉一根绳子,射到对面去后根据绳子的长度也就知道壕沟的宽度了,测量深度也是如此。根据测量结果造几架梯子,梯子的中间有两条腿,伸到壕沟底部去,这样梯子就安稳了。
炸碉堡由3个人来完成,把炸药绑在一根木杆上,炸药最少是15公斤,由两个人扛到碉堡前。放稳不再活动后,2个人先撤回去,留下一个人拉导火索。导火索燃烧的时间只有15秒,所以拉导火索的人要尽快跑回来。碉堡炸了后,窦炳进领着一个班冲了进去,这个时候他已经是班长。战斗是在晚上12点开始打的,天空开始下雪,湿湿的衣服被冻成硬块。战斗打到凌晨四五点,拿下据点后他们都很高兴,因为“二鬼子”在据点蒸了很多热腾腾的包子,他们兴高采烈地享用了这批诱人的战利品。
日军的另一个据点往往来不及救援,并且他们也不敢出来。拔下据点后部队很快转移。“我们炸碉堡几乎没有被敌人发现过,成功率在97%以上。”窦炳进说,因为每次攻打据点都是在夜里12点后,月黑风高,成功率高。
莱阳河崖西沟是投降派赵宝元的据点,这个据点有9个碉堡。“只用了10分钟,9个碉堡全部被炸掉。”窦炳进对他们的杰作不无得意,在莱阳、招远一带日本鬼子的据点很多,他参加过10多次拔据点的战斗。
打莱阳马连庄据点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点麻烦。这个据点有一条狼狗,窦炳进他们在拆除障碍物的时候这条狼狗汪汪地叫,他们不得不停下正在进行的工作。但这条狗可能每晚都在叫,所以碉堡里的鬼子就把狗牵回去。碉堡炸了后部队开始冲锋,但遭到敌人的顽强抵抗,突击班也攻不进去。步兵班班长陈孟文一看,把突击班叫了回来,带领着他的班打了进去,终于把这个据点打了下来。
弟弟牺牲时正长个子
有一次炸药送不上去,弟弟自告奋勇把炸药送了上去
陈孟文是和窦炳进一个排的,还有一个赵文海,三人关系很好,后来都升了排长。“陈孟文是我们3人中最勇敢的,他打仗很灵活,别人打不下来的地方他能打下。我和赵文海呢,不怎么突出,领导交给的任务都能完成,不后退。”窦炳进谦虚地说,他们在一起好打闹,越来越亲密。
除了陈孟文赵文海,窦炳进记得很清楚的还有一个叫王泽东的战士。王泽东在部队上犯了错,去跟领导说不想当兵了,要回家。王泽东比窦炳进大好几岁,估计是想回家娶媳妇了。当时班长窦炳进19岁,他手下的士兵最小的16岁,最大的18岁,都还没到娶媳妇的年龄。
领导劝不住王泽东,就给了他“开除军籍,留军察看”的处分,把王泽东分配到窦炳进的班。“王泽东是个麻子,赵文海也满脸麻子,比我的还多,还有一个麻子忘记姓名了,于是我们周围就有4个麻子,自由活动的时候赵文海就会喊:‘麻子集合’。”回忆起这些往事,窦炳进的笑容和皱纹堆满了他的脸。
60多年后,窦炳进对战友升起无尽的思念,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到他们,这是近几年来他心中不断加深的一个念头。他向青岛、烟台等地的媒体求助,希望能找到战友。《烟台日报》花了很多功夫去寻找这几个人,该报记者郑勇军说,他们要给窦炳进一个惊喜。
说起他和战友失去联系的事情,窦炳进想起了弟弟。在他的记忆中,弟弟永远是个小孩子。窦炳进的家乡在青岛平度县,父亲在他不记事的时候闯关东去了,一去不返,母亲带着他们兄弟两个相依为命。14岁的时候日本人占领了青岛,第二年来到平度。“日本人烧杀抢掠,年轻的妇女都打扮成老太婆的样子,否则就被日本人糟蹋。”多少年过去了,窦炳进仍抑不住怒火。在家乡是呆不下去了,窦炳进知道邻近外婆家的一个村驻扎有八路军的部队,就带上弟弟报名参军了。
弟弟年纪小,就给团政委当勤务员,窦炳进在1营,弟弟在2营。“弟弟很和气,活泼开朗,团政委对他很好,都不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豆子兵’。他参加战斗后作战勇敢,提起‘豆子兵’,大部分人都认识。”窦炳进听老兵说,有一次在平度炸碉堡,炸药送不上去了,弟弟自告奋勇把炸药送了上去。
这些都是窦炳进听别人说的,在部队的这几年,他和弟弟一共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1943年,他在后方根据地驻防,弟弟来找他,第二次是日本投降后,八路军攻打平度城的汪精卫部队,窦炳进所在的一营从西面攻打,弟弟所在的二营从东面攻打,他们在城里见了面,互相了解对方的情况,弟弟最后嘱咐窦炳进说,打仗的时候要机灵一点小心一点。弟弟参加过很多战斗,无论是轻伤重伤都没有受过。但就是这样一个机灵的小心的战士,19岁的时候,在一次战斗中牺牲了。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很矮,一个小孩子,他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长个子的,他长得像我这样高的时候就牺牲了。”窦炳进努力抑制住悲伤。他是收到母亲请人代写的信才知道弟弟牺牲的。领导对他说,你弟弟牺牲了,你回家看看吧。于是他回到家,看到母亲。“我不敢提这件事,提起来难受。”窦炳进用手捂着眼睛。逢年过节,他会弄一瓶酒来纪念过早牺牲的弟弟。
那个时候部队的转移很快,几天之后再回到原来部队留驻的地方,窦炳进已找不到他所在的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五旅十三团一营二连,只得回平度,在地下组织的安排下做起了秘密情报员(当时还有“还乡团”在活动)。青岛解放后他到青岛来找,他想青岛是胶东半岛的本地部队解放的,来青岛应该可以得到部队的消息。他问了很多民众和干部,但他们都不知道确切的消息,只知道部队已经南下。就这样,窦炳进和他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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