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峦叠翠的沂蒙山中,屹立着两座壮丽而雄伟的崮顶,这便是使日军闻名丧胆的南北岱崮。
在那暴风骤雨的年代里,八路军鲁中11团8连的指战员们,用生命和鲜血,在这里成功抗击了日伪40倍以上兵力的进攻,获得了山东军区授予的“岱崮连”的光荣称号。
本文作者时任八路军鲁中第11团政治处干事,曾亲身经历了扼守岱崮战斗的全过程。
1943年11月,日军纠集了临沂、临朐、莱芜、蒙阴、沂水等县的精锐部队和大批伪军,准备对我鲁中根据地进行“扫荡”。军区首长决定以11团8连少数兵力,凭借南北岱崮的有利地形,吸引敌人的主力,迟滞他们的行动,以便让转到外线的我军主力寻机歼敌,粉碎敌人的“扫荡”。
11月13日黎明,日军的大队人马分数路拥进了岱崮山区,首先向北崮发起攻击。
南北两岱崮,相隔约8000米,中间只隔一条山梁。两崮各有十几丈高,像刀削一样陡直,矗立在万山丛中、峭壁的缝隙中凿有梯道,可以攀上顶峰。横跨在隙缝的山岩上,筑有一座小小的瞭望楼,这是上崮的唯一孔道——“南门”。8连把6班布置在这里,主力扼守北崮。他们凭借险要地形抗击敌人,真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日军连续攻击了两天,始终被拦阻在崮下,不能前进一步。
两天之后,敌人因受南崮侧击,便把全部力量转向南崮。8架敌机突然出现在上空,咬着尾巴轮番轰炸,爆炸声震耳欲聋,山顶上烟雾漫天。
守卫南门的6班,是全连有名的青年班。班里有3个共产党员,战士们差不多都是20岁上下的小伙子。班长张善才,身高体壮,作战勇敢,而且异常精明。这时候,他看敌人来势汹汹,就叫全班战士蹲在工事里隐蔽,只留自己观察着崮下的动静。
轰炸一停,日伪吼叫着向南崮冲了过来。
张善才有条不紊地用哨音指挥着全班,开始用步枪射击,再把手榴弹投向敌群。日伪还没冲到悬崖底下,就倒了大半,气得望着削壁的山崮不停声地喊叫。
我原在团政治处工作,战前,团首长派我带领一个运输组前来守崮部队,昨晚刚把最后一批粮、水、木料等运到这里。战斗紧张时,我只注意到同志们在聚精会神地射击,当敌人的攻击被打下去以后,才看到有个战士在防空洞的石壁上画着什么,走近一看,见上面已划满了横七竖八的杠杠,中间还夹着几个圆圈。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典故”,就问战士,他告诉我:“这是班长要我们做的杀伤敌人记录,一条杠是打死一个日本兵,一个圆圈是打死一个日本军官。”我说:”这不成了敌人的签到簿了吗?”作记录的战士笑着说:“是啊!有我们八路军在这里,鬼子不签到怎么行呢?”
差不多每天都是这样——白天是敌人向我轮番攻击;夜间是我们的小部队向敌人出击。有时我们把地雷埋到山下,炸得敌人死伤累累。有一天还炸坏一门小炮和一挺机枪。这样的激战持续了几天,敌人始终被阻在悬崖底下。“皇军”威风扫地,恼羞成怒,便又继续调集兵力,把岱崮重重包围。
不知敌人从什么地方调来了两门八匹骡子拉的大炮,天天朝崮上轰击、工事一次又一次地被炸塌,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修复;崮顶的泥土翻了身,小树、荒草全倒下来,随手抓把泥土,就可以捡几块弹片。崮上仅有的一口锅也被炸烂了,盛粮盛水的山洞也被炸塌,我们只得每天从坍塌的山洞里挖些干煎饼吃,敲些冰块解渴。没有水,更没有时间,谁也没洗过脸,每个人都蓬着头,原来红润的面庞都变成酱紫色。身上的衣服越来越破,一缕缕灰褐色的棉花拖在外面,像吊着条条流苏。
一天清早,大队敌机又来轰炸。我正想离开防空洞到沿上去,刚走到洞口,一阵浓烟带着恶臭迎面扑末,我立时觉得迷迷糊糊,站不住。恍惚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敌人使用毒气了,用毛巾把鼻子堵起来!”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嗅着一股扑鼻的尿味,我才逐渐苏醒。这时,只有通信员小殷守在我的旁边,急得满头是汗。开始,我糊糊涂涂地问他:“我负伤了吗?”小殷看我醒过来了,轻声说:“你不是负伤,是中了敌人的毒气!”我一听这话,心里急得火烧一般,爬起来就往外跑。小殷一把将我按住,向我说明:“我知道你记挂着6班,幸亏5班副林王福发现得早,没受什么损失,‘南门’还在我们手里!”
毒气没有摧毁岱崮,日军又想出了“新招”。一天黎明,他们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把几个老乡赶上山来。日军上到半山,躲在山石后面不动了,老乡们都只胡乱穿着几件单衣,冻得直打战。他们来到山崖底下,一个年纪较大的老乡喊着:“八路军同志!他们叫我们上来送信,要你们投降。同志们可不要相信……”老乡说不下去了。我们听了,心里又难受,又气愤。冯连长向老乡们讲:“乡亲们,你们回去对鬼子说吧!只有打胜仗的八路军,没有投降的八路军!”老乡们下山,日军见“劝降”无效,大炮又朝崮顶轰开了。
崮上最艰苦的地方,当然还是“南门”,那里是敌人攻击的目标。那座石砌的瞭望楼早炸成粉末,“南门”下面的石路也打烂了,像条流沙的小溪。山崖上显出无数白森森的弹窝,瞭望楼后面的交通壕也坍塌不堪,一脚踩下去,灌半鞋沙。
这天,我跟冯连长到“南门”旁边的地洞察看战况。地洞很窄,是瞭望楼被打碎后,张善才他们从石壁上挖出来的,是从这里控制登崮的梯道。张善才和几个战士正在里面休息,一看冯连长来了,数着墙上的“签到簿”就要汇报。我上前一看。墙上杠杠加圈圈,圈圈加杠杆,一片连着一片,不用张善才汇报,一看就知道几天来6班又取得了巨大的“战果”。
张善才正向连长汇报,突然,日军用火力掩护着冲上山来。我身旁的一位浓眉战士用牙齿咬开手榴弹盖子,一连丢出去三颗。敌人被打倒几个,有一些钻进石缝,盲目地向上打枪。他又端起枪来,瞄准着石缝里的敌人一个一个“点名”。当他再次向下甩手榴弹的时候,右手被敌人的枪弹击中了,血流如柱。我急着要给他包扎,这时爬到石缝梯道边的敌人越来越多,我们的手榴弹却快打光了。冯连长和张善才都吹起短促的哨音,这是规定使用滚石的信号。浓眉战士连忙推开我,不顾手上的伤,把几块大石奋力推下去,大大小小的石块顺着梯道滚下去,一阵石雨把敌人打得非死即伤,攻击被遏止了。
第14天,崮上到了最紧急的关头。给养和水几乎没有了,剩下的弹药,也只有几百发子弹和几十颗手榴弹。冯连长、李指导员决定派我带两个人突出重围,向团首长请示。
天黑不久,同志们都到崮边上放石头,招引敌人打枪。以前我们时常这样袭击敌人,弄得敌人一宿数惊,渐渐地敌人也聪明起来,不再上我们的当了。我和通信员小殷、小宋找个空隙,攀紧铁绳,从悬崖上滑下来。
我们绕山沟,攀山崖,躲过一堆堆日本兵,绕到岱崮西北,才突出了重围。
我们终于找到了我团陈宏政委。他听过我们的汇报,当天傍晚就带上队伍出发了。他们想尽办法送了一些弹药粮食上崮,同时指示8连相机撤离。
8连同志坚持了更加严峻的四昼夜,按照上级的指示突出重围,同迎接他们的陈政委会合在一起,胜利归来了。见到这些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们,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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