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日寇犯我中华,祸及中塬。加上黄河大水泛滥,第二年蝗虫成灾,第三年大旱,三年颗粒无收。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再富有的家庭也撑不下去了。到了第四年,黄河支流决堤,河水淹没了整个扶沟县,当时白潭镇地势较高,四处难民蜂拥而至。不久太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了,大姑二姑被婆家接走,父亲和二叔的媳妇也回了娘家。一家九口人就剩下了父亲和二叔。那年父亲十五岁,二叔十一岁。等洪水腿下去一些了,父亲腰间绑一个麻袋,手里拿一把镰刀,凫水扎猛子去割麦穗,拿到高处晾晒。最后实在搞不到吃食,就随着难民潮到开封,坐上政府专门拉送难民的车,来到了陕西西安。一路上历尽艰辛,到了灞桥下车后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不知所措。于是就像大部分逃荒到陕西的河南人一样,沿门乞讨。兄弟俩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要饭根本开不了口。可是为了活下去,慢慢的脸皮厚了,开始了乞讨生活。转来转去来到了蓝田大寨乡的一处破庙,俩人就在破庙里安身,白天出去乞讨,晚上就在破庙睡觉。有时候跑的远了,就在山旮旯就地而眠。夜晚走在山里,不远处野狼绿莹莹的眼睛如影形随!
后来听河南老家老乡说大姑来到了三原县陂西镇西贾村,那时候大姑家也逃荒到了陕西,可是大姑和家人走散了,实在没有办法,经人说合,嫁给了一个给当地地主当家丁的四川人,在地主家晒谷场的一间材房安身。于是父亲决定投奔大姑。可是当时二叔太小,跑不了那么远的路。父亲把二叔交待给蓝田当地一家人家,让二叔给人家放羊,只求暂时安身。当父亲找到大姑,返回去接二叔时,那家人家说你弟弟根本不会放羊,早被赶跑了!最后父亲还是在那个他们曾经睡觉的破庙里找到了二叔,兄弟二人抱头大哭!
父亲手里只有大姑给的一点点钱,只能买一张马车的票,二叔坐车,父亲手拽着马车跑,等回到大姑家,父亲的双脚疼的都不敢动了!
虽然姐弟三人总算团聚了,可是以后的日子怎幺过呢?大姑父给人当家丁,也就是混口饭吃,根本没有工钱。大姑给人家帮工吃饭,不要工钱都不好找活,父亲和二叔也只好到处找活干,能给口饭吃就行。找不到活干就只有饿着了。
那时候征兵是三丁抽一,五丁取二。按道理我们家就父亲和二叔俩人,当兵吃粮本没有希望,后来村里有家人他们有钱,不想让儿子上前线打仗,放话谁替他儿子当兵,就给十担麦子。父亲就想,整天这样半死不活的,还不如去当兵。觉得自己的贱命还能卖十担麦子,去了!十担麦子给了大姑家,临走嘱咐大姑,我这一去九死一生,你一定要把弟弟抚养成人,给冯家留一条根!
我们村子那次一共去了二十一个人,先是在咸阳集结,后来直接开赴榆林内蒙一带集训。由于父亲只有十六岁,被分配到战时干部培训班,他们把那叫小孩班。
我听父亲的故事,客观上认同。由于我接受的教育一直是国民党军队残暴,无能,不抗日!可是我主观上也相信父亲所说,毕竟父亲没有撒谎的必要。父亲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他们部队正在行军,忽然道路旁边跑出一个老太太,拦住师长的马,哭诉自己被当兵的抢了衣物,求师长做主!师长下马扶起老人,询问具体情况,马上让副官传令查找。可是各部传来结果,都没有找到老太太所说的衣物。有人说老太太是共党奸细,是来捣乱部队行军的,师长给老太太解释不清,也有些郁闷。后来老太太说那几个人穿着老百姓衣服,可是腰里边别着手枪。于是师长命令把前哨斥候召回。有叁个斥候被老太太认出来了,经搜查果然搜出了老太太的东西。师长大怒,马上命令枪毙!其中两个年龄小的士兵大喊冤枉,说是那个大个子抢的,让他俩帮忙拿着的,最后师长饶了他俩,命令枪毙大个子。那大个子一看不能免罪,挣脱执法队员的手,一蹦叁尺多高扑向师长,大概是想劫持师长以图活命,可能是个练家子,速度很快!这时候父亲直接掏枪一个摔枪就放倒了他。从那以后师长高看父亲很多。
父亲说国军是政府军,向来军纪严明,不像我所接受的那样不堪。
当然父亲也没有隐瞒自己第一次打仗时的无知个慌乱。那次部队在半路宿营,别人都是抱着枪合衣而卧,父亲打开行军被,脱了衣裤,很快睡着了。夜半时分,村子枪声大作,别人都跑出去集合了,父亲却找不到鞋子,棉裤也穿了个翻的,子弹打到后墙上,墙土簌簌直落,父亲不敢抬头起身,摸索着往外爬去……
父亲很自恋的告诉我,那时候的他,聪明伶俐人见人爱,师长太太去他们小孩班挑选勤务兵,一百多小孩排队从太太年前走过,父亲过去时被太太用文明棍指着,这个小孩你过来。父亲过去后,太太问他,你愿不愿意伺候我?父亲大声回答,不愿意!太太问为什幺?父亲说,我参军是为了打鬼子,不是来伺候女人的。太太大怒,骂了声滚。其实父亲远没有自己说的那幺大义凛然,只不过听人说,师长太太对勤务兵很不好,随意吊打,所以不愿意去。
抗战胜利后,他们部队改编为中国国民革命军暂编第叁军骑兵第五师,父亲还是在师部给师长穆新亚当警卫员。北京和平解放后师长穆新亚下野在家开了一家诊所,父亲也随师长在诊所帮忙。由于他们是国民党军人出身,不时被审查批斗,日子过得很艰难。有段时间实在不能维持了,师长穆新亚去找当时任水利部长的傅作义将军求助,可是傅作义将军日子也不好过,就给师长措腾了两百块钱救急。师长回来后,给了父亲二十块钱,让父亲出去自谋生路。他问父亲下一步如何打算?父亲说他啥也不会,还是想当军人,可是又不想在共军里被看不起。于是师长穆新亚便介绍他去大青山找国军游击十一旅的鄂友山,于是父亲又成了鄂司令的警卫员。再后来大势所趋,董其武将军来到大青山,他们部队也起义了。史称919起义。起义后就开赴朝鲜战场抗美援朝。
朝鲜回来,部队在保定驻防,后来母亲去部队团聚,由于不能带家属随军,申请复员。当时复员到河南老家,老家的房子早就没有了。父亲又重新盖了房子,又买了十几亩地,还买了两头牛。不久大姐出生了,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是后来工作组来到家里,让父亲入社,两头牛要归合作社。父亲想不通,我花钱买的牛,为什幺就不归我自己家?一气之下父亲把两头牛都杀了,给亲戚朋友分吃了!这下可惹麻烦了,工作组和人民公社的干部把父亲抓走了,定的罪名是破坏社会主义集体财产。而且查出父亲曾经是国军,马上开会要批斗父亲这个国民党的残渣余孽!父亲把复员证往大会堂桌子上一拍,把那些干部骂了个狗血喷头!当时是出气了,可是以后干部们不停找父亲的麻烦。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父亲举家迁移到了陕西三原县陂西镇西贾村,来到大姑家。先是住在大姑家,后来又被大姑父赶了出来住在二叔家。可是不久二叔结婚了,家里实在住不下了;怎幺办呢?去找大队干部申请庄基地。可是就因为曾经当过国军,处处被刁难,父亲一气之下把生产队的棉花拔了,就在地头盖起了房子。村里六户人家联名告到了公社,干部们找到父亲,并且阻止父亲盖房子。父亲并不害怕,三句话把他们顶了回去!第一句问,我是不是中国一份子,回答是。第二句,我应不应该有一个住的地方?回答是应该,第三句,既然应该,那你们为什幺不给我批庄基地?由于父亲的坚持,终于盖好了一间草房,三块土坯支起一个锅,有了自己的家!我们现在的房子就是那时候的草房基础上翻新的。
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四清运动,三反五反,好多人都拿父亲当过国军说事,可是都被父亲超好的口才给博了回去!直到2014年,陕西老兵营的许二哥来看望父亲,并送来了抗战英雄的牌匾,这时候再也没有人说他是反革命了!
据父亲说是东北挺进军骑兵第五师,他在司令部给师长穆新亚当警卫员。后来改编为中国国民革命军暂编第三军骑兵第五师,还是给师长穆新亚当警卫员。抗战期间在包头遂远一带对日作战。抗战胜利时他们部队在大同接受日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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