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忆南口战役:血战到底 全连仅剩29人
来源：法制晚报 作者：蒋桂佳 摄影： 杨益   2016-11-29 09:55:03

　　年事已高，老人与那段岁月一起渐行渐远

　　他曾经在少年时就奔向抗日战场，他在南口战役血战半个月，死守阵地。新中国成立后，他却由于“历史不清”被判五年徒刑，在耄耋之年，他仍然生活在贫困中，他一次次写材料，只是盼望一个对自己是老兵的承认。

　　提起当年，老人眼含热泪

　　记者探访

　　抗战老兵 而今住所四处漏风

　　8月29日，记者前往抗战老兵张文河位于河南省驻马店市驿城区水屯镇新生大队王里程西队的家。

　　穿过一条狭窄的小胡同，记者才找到张文河的家，他家位于村子的尽头，家门口没有大门，只有一张铁丝网象征性地虚掩着。

　　小院里有几棵高高的白杨树，树下种满了辣椒和青菜，房子基本上是村里最老的，建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青砖砌成，却四面漏风，木门已经腐朽，用电线又拴上了一块木板，窗户没有玻璃，只有几个蛇皮袋钉在上面。

　　中堂陈设简单，北墙上一块三合板上有他去世10多年的老伴儿的照片和一个牌位，牌位上写着整齐的繁体毛笔字：张氏列祖之神位。这是出自张文河的手笔。牌位下的条案没有腿，用砖头垫起来一米多高。

　　东侧屋子有几抱柴火，东墙上裂了几道大缝儿。西屋是张文河的卧室，没有电冰箱，没有洗衣机，没有微波炉，没有电视，其实除了一个老式电扇和一个灯泡，什么电器都没有，北侧一张老床，散发着浓重的霉味。

　　小院少有人来，以至于连通往房子的小路也被青菜和野草占满，院子里只有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声，老人安静地坐在中堂门口，就像一个雕塑。

　　“秋老虎”发威，天气依然炎热。听说记者要来，老人特意在上衣外面又套了一件文化衫，那是抗战老兵网志愿者赠送的，上面写着“为抗战老兵献一份孝心”。

　　回忆往昔

　　偷偷报名 奔赴北京打鬼子

　　“南口？俺在那里打过日本鬼子。”说起南口战役，张文河笑起来，嘴里仅有的两颗门牙露出来，含混不清地给记者讲述他的抗战经历。

　　1936年，张文河15岁，他的母亲去世了，本来上私塾的张文河为了减轻家里困难，偷偷去报名参军，加入了国民党21师121团，随后他被派到晋南地区驻守，当工程兵修铁路。

　　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以后，21师被紧急调往北京参加南口战役。他当时只记得上面要求：“三天之内急行军400多华里，到北京打日本鬼子”。一天吃饭睡觉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走到了当时的山西大同，但是比规定时间仍然晚了5小时。

　　张文河清楚地记得，师长李仙洲大发雷霆指名道姓训斥121团团长：“王元堂，你还要不要走了？”团长一声不吭，随同大部队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深更半夜，部队到现在的延庆县康庄，来不及休整，直接登上长城东大岭、西大岭阵地。

　　血战到底

　　每日血战 全连剩下29人

　　每天天刚刚亮日军就开始进攻，首先用大炮和飞机轰炸，中国军队没有防空能力，大炮也不如人，只能等着被炸。

　　对付步兵，中国军队的步枪效率不高，主要靠手榴弹和滚雷杀敌。滚雷都是山西阎锡山的军工厂供应的，一个有小西瓜那么大，三四个手榴弹那么沉，威力很大，咕噜噜滚下山，炸死一片敌人，张文河兴奋得不得了。

　　驻守了几天，阵地的四个烽火台，已经被夺去了两个，营长决定成立敢死队，抢回阵地，十六连当先锋，张文河所在的五连作为预备队，十六连一旦失败，五连就继续冲击。

　　张文河至今记得当时的情景：十六连连长带着人往前冲，在烽火台底下，侵略者的机关枪突突响，眼看着中国军人一个个倒下，连长也受了伤，最终“完整”撤回来的只剩下三五个，抢夺计划失败。由于太难攻击，上级叫停了这次进攻，张文河与死神擦肩而过。

　　不过张文河的连队仍然死守住剩余的两个阵地，在南口战役最后几天，阵地的最高指挥官营长中弹身亡。日军终于打败了中国军队，中国军队被迫撤出战场，向后退却。

　　撤退时，全连七八十人，只剩下29人，被编入其他部队，又一次开赴抗日战场。

　　战时甘苦

　　历经劫难 曾在黄埔分校学习

　　“南口战役最苦了！”张文河记得，在南口战役中，中国军队做饭的地方在30里之外，送饭的伙夫还要躲避飞机大炮的轰炸，送来的米饭和咸菜早已经冰凉，十多天，他们没有吃过一顿热饭，喝过一口热水。

　　日军每天攻击，张文河的连队每天都有三五个人牺牲，死了之后，他们就在阵地边上土质松软的地方挖个浅坑，将人埋进去，写上牌位，后来死人太多，就来不及掩埋，只能暴尸荒野。

　　战场上也有让张文河高兴的时候，侵略者久攻不下，也经常会留下尸体仓皇逃回，中国军队趁黑把侵略者身上呢子大衣、背包、钢盔、蚊帐、毛毯都带回来，优质的日本装备让中国军队很受用，他们管这叫“扒日本皮”。

　　南口战役之后，张文河又参加了忻口会战、台儿庄会战、徐州会战。由于参战多，加上上过私塾，他被送往黄埔军官陆军学校兰州分校成为第16期学员，其后再次参加对日作战。

　　战士黄昏

　　每月百余元 镶牙缺钱没办法

　　1948年，张文河回到家乡，重新成为一名农民，他娶妻生子，希望过上安静的日子。

　　但抗战经历并没有为他带来任何荣耀，1955年，张文河因历史问题被判有期徒刑15年，他被送往青海农场改造。改造时，他的案件被重新审理，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后来转成普通工人。

　　随着社会发展，他开始给村里人讲他的抗日故事，后来有人说闲话：“你说你当过兵，怎么一辈子也没弄上个官当当？”张文河听了就不再讲了。

　　张文河身体还硬朗，喜欢吃鸡蛋，也喜欢吃肉，儿子说他最喜欢吃鸡肉，“因为便宜。”张文河和村里其他老人一样，每个月只有60元的老年补助和５０元的高龄补贴，并无其他收入。

　　高龄补贴，只是去年才发过一次，而老年补助这个钱必须凑够100元才能取一次，一旦到账，张文河就拿着钱去集市上买些鸡肉，拿到儿子家炖一炖，他也不吃独食。

　　张文河年纪大了，只剩下两颗门牙，吃东西很困难，儿子曾经想给他镶牙，但是由于缺钱，一直没办。老人咬馍都费劲，只能蘸肉汤吃。

　　经历岁月的风风雨雨，90多岁高龄的张文河似乎已经看淡了一切，唯独抗战经历难以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