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因老家饥荒,年仅15岁的张翠萍入伍,加入洛阳西工兵营救护训练班。一天三操两课,三个月后,她成为国民党第15军64师卫生队的一名卫生员。转眼70余年过去,当年的女兵张翠萍已经白发苍苍,身体还算硬朗,但耳背得厉害,“打仗时被炮火震坏了”。回忆起1944年洛阳保卫战中的经历,老人仍忍不住唏嘘。
[老兵档案]
张翠萍,女,1927年出生,河南省洛阳人。1942年因老家饥荒入伍,加入洛阳西工兵营的救护训练班,三个月后进入国民党第15军64师卫生队,当时是二等兵,在西工民营升为二等兵,1944年在灵宝大车队为上等兵。
1944年,张翠萍参加了洛阳保卫战,九死一生爬出洛阳城。1945年抗战胜利时,张翠萍所在部队奉命进驻北平,亲历10月10日日军在北平的投降仪式。退伍后,张翠萍的丈夫在京开了家诊所,救治牲口,张翠萍给丈夫当助手。“文革”期间,张翠萍的丈夫去世,此后张翠萍独自支撑家庭,不敢提起当兵的事。
日军受阻 施放毒气
“那个年代还兴小脚,我妈让我裹脚,我不愿意,他们说不裹嫁不出去,我说嫁不出去我就当兵去。”张翠萍没想到,当初的一句气话后来竟成了真,为了补贴家用,她果真入伍成了军队里的一名卫生员。1944年5月,洛阳保卫战开始的时候,张翠萍才17岁。
老人回忆,那年牡丹花开的时候,日军打到龙门,随即龙门失守。5月7日,15军军长武庭麟受命统一指挥94师担任洛阳之守备,15军保卫洛阳外围阵地,其中张翠萍所在的64师担任西工区之守备。5月11日,敌人向64师驻守的西工区发动进攻,先后在下池、七里河、兴隆寨等地进行激烈的战斗。守军伤亡过重,兵员严重不足。
随着战局变化,64师又受命防守邙山南麓史家屯、苗沟、烧沟一带。张翠萍告诉记者,邙山里都是两三丈深的地坑院,日军坦克无法进入,投放炸弹也只能炸到黄土,敌人打红了眼,就开始投放毒气。“有很多伤员失血过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也有人被毒气毒倒,我们也没法治。既没药,也不知道该咋治,死了好多人。”张翠萍说。
时隔多年,张翠萍至今还记得,那段时间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把窑洞都淹了,他们不断把伤员转移进洛阳城。张翠萍则随军队到了洛阳城西北角关帝庙附近。老人清楚地记得,64师的参谋长王宇震,在前线牺牲后被抬到关帝庙,“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石狮子救了两次命
5月22日,国军空军空投了上峰手令,命令守军固守洛阳。根据这一命令,守军15军军长武廷麟命令除东西车站保持据点外,全军主力撤入洛阳城内,与94师一同坚守城垣。当夜15军各部陆续撤入城内。至此,洛阳城保卫战进入白热化的最后阶段。
张翠萍讲述,她是白天随卫生队一起,举着红十字的旗帜从洛阳城的西门进了城。当天在城里接送伤员时遇到敌军轰炸,“警报‘呜呜’的声音像哭了一样,一会儿飞机就来投炸弹,一来就是一大帮,声音特别大,耳朵嗡嗡的。城里有汉奸给日军打旗语,大的防空洞都炸塌了,活埋了好多人。开始逮住汉奸都是枪毙,后来恨得不行就活埋。”
“轰炸的时候也没地儿躲,我看到银行旁边有个石狮子,就躲在狮子肚子下面。”就这样,老人躲过一劫。据老人的儿子讲述,老人曾告诉他,自己小时候随父亲在城里也遭遇过一次敌人投炸弹,父亲当时就把她藏在石狮子下面,没想到石狮子救了她两次。不久前的洛阳老兵见面会上,老人还问来自洛阳的志愿者,那银行还在吗。志愿者回复她,银行没了,石狮子还在。
老人回忆,那两天城里死伤无数,伤员因为没有药物治疗不停哀嚎,活着的人也不好过,“吃口半生不熟的馍,喝口凉水,饿着肚子,也几乎没有睡觉。后来西边城墙被打塌了,坦克开了进来,不过它只能在主路上走,敌人只能步行进小巷。我记得我们把窗户都封上了,把房屋墙壁都打通,准备等着他们来打巷战,争取进来一批打死一批。”当时战况之惨烈,就连女卫生员都发枪打巷战。张翠萍老人记得自己领到的是中正式步枪,还有三颗手榴弹和一挂子弹,战斗中敌人坦克上的机枪很凶,震得耳朵都疼。
守军指挥官15军军长武廷麟在日军已经攻入城内、指挥系统全被打乱的情况下,召集各师长在城东南隅开会,决定突围。5月24日晚,64师自南门,65师自东门以北、94师在东门,各自分路突围。
老人年事已高,有些事情是她后人转述的,而突围出城的经历,是老人握着记者的手,一字一句讲的。“半夜以后,我们想从南门冲出去,但是门被日军的坦克堵着。我们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死人堆,爬上城墙。城墙有三层楼高,也得硬着头皮往下跳,有的直接就摔死了。”讲到这里,老人有些哽咽,声音变得沙哑起来。“我跳下城墙后就往护城河跑,护城河里飘满了人,一个个都大肚子,不能碰,一碰就爆炸了,臭着呢。”因此,张翠萍到现在都不愿吃肉。
张翠萍幸运地抱着一块木头渡过护城河,但护城河外,还有为了阻挡坦克挖的壕沟。“壕沟有两人多深,两人多宽,过了护城河的人都玩命地跑。我那时肚子又饿又疼,脚还被子弹打到,肿得厉害,心想这下非死不可了。我跑到沟里一看,都是死人。我就在沟里爬,想着要回家。”老人声音颤抖着告诉记者,“沟里有的地方给坦克修了简易通道,一层土、一层人,都给填上了。我爬了几回都爬不上去,后来看见有个人的衣裳角,我就拽着衣角爬了上去。没想到竟然爬到了日本人的据点,敌人的坦克围成一圈,炮口朝外,里面点着马灯。幸亏他们‘呼呼’地睡着了,我轻轻地绕过他们,爬回家去了,真是命大。”
在那场战斗中,张翠萍老人三处负伤。左臂上的那处伤,是在没有任何医疗器械的情况下,她用右手将弹片硬抠了出来。此外,弹片还擦掉了她一块头皮。“血‘哗’地一下就流下来了,当时没有药,我就在地上抓了一把大黄土糊上,再拿绑腿给兜住。”老人还指指右脚踝处的伤疤,说:“这也是子弹打的。”
[第70次敬礼]以胜利者身份见证日军投降
张翠萍于1942年与部队医官戴福祥结婚,二人共有7个子女,如今老人与最小的儿子居住在一起。
张翠萍的儿子介绍说,父亲戴福祥是守卫黄河部队里的少校医官,从小在家中驯马治马,母亲就做了父亲的助手。随部队进入北平后,夫妻二人共同经营诊所,“母亲没什么文化,可父亲写的药方,她都能看懂,把药备好。”1949年,解放军进城,毛主席的马生病,很多人医治无效,张翠萍配合丈夫使用中医疗法,把马治好了。
后来戴福祥进入动物园工作,张翠萍成了家庭主妇。特殊时期,张翠萍把所有证件和照片都烧毁了,但最终未能幸免,1969年丈夫脑溢血死亡。
“那时大姐去大兴插队,二哥和二姐去东北建设兵团,大哥是普通工人,已经成家。他们都只能顾得了自己,家里就靠我母亲一人。”张翠萍的儿子说,“母亲特别能吃苦,为了养活我们,摔砖坯,做冰棍,当装卸工扛烟包,还去烧锅炉。改革开放后就卖菜、开小卖部,什么能挣钱做什么。”
张翠萍的儿子说,母亲一生坎坷,但也有过辉煌的时候,“她说她最光荣的是以胜利者的身份看到敌人投降。”张翠萍见证了1945年日军在故宫太和殿的受降仪式。“那天天特别蓝,我们发了新军装。仪式开始之后默哀,然后日军签字,把战刀放在受降桌上,正式投降了。我们都欢呼起来,高呼万岁。”老人激动地说。
张翠萍老人为人低调,几乎不提当年抗战的事。直到2013年《大河报》举行寻找抗战老兵的活动,让张翠萍的小儿子想到“小时候隐约知道父母是当过兵的,家里的几个银元她说是为国民党将领马法五将军驯马时,马法五给的大洋”,这才细细地问起。“她还念叨着回去看看那个石狮子呢,70多年没回洛阳城了。我姥姥去世的时候,她直接回了村,都没去洛阳城,怕想起当年的事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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