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喻祥琢,1924年生于新野县新甸铺街。1941年,我17岁那年,农历正月十六,我想跟着我姐夫哥学他的那个中药铺,我在他那还没说上两句话,去了俩人,一个人抓住我右手,又上来一个人抓住我的左手,反扭过去,不说二话把我拧走了。后来才知道这俩人是联保处的跑腿的,郑水亭是联保主任,把我关到新甸铺街北头的关帝庙里,在那被关了7天7夜。7天7夜就关我一个人。见天都有人跟我说,你恁大点都去当壮丁,行不行?我说,行不行不都叫你们给捞来了。来人说,花几个钱,买一个,顶一下。我说没钱,为啥我没钱,我爹一辈子卖馍养活一家人,哪有钱去买个壮丁。被关7天7夜后,又把我送到区里,在新甸铺街南头,原来公社医生院的那个院子里,送到那又是20个昼夜,到那人多,咱都不认得。正月间没有被子盖,在家里是全家就那一条被子,关那屋子里堆有尺把子深的麦秸,晚上睡觉就这个劲往麦秸窝里一出溜,高头再盖些麦秸 。关的那个地方大木质门有一人高,门上挖个洞,屋里去送饭去了一喊,屋里面看壮丁的把饭接住,问这是谁的,送饭的说这是谁谁哩,好,端去送你跟。吃了碗搁那地下,下顿送饭的来了把上顿留下的碗再拿回去。
看壮丁的叫宋三跃,是咱们宋庄的,在新甸铺街是个名人,这条街上有口号叫,宋三跃打他爹,叫公事公办。家里送饭去了一喊:三跃,答,噢,送来了。饭接住搁那咳。实际上我不美气了,我不知道哩。宋三跃也不知道我不美气了,喊我吃饭,我不答应,脚踢踢不见动弹,那时已是高烧。中午又去送饭了,宋三跃说还在往这送哩。我爹说咋,走了。宋三跃说,没有走,
不得劲了,早起饭一嘴都没吃呀!连水也没喝,烧的昏迷不醒。这懂劲一说,得想了法,说个人情,回去看病,那能搁这里头,死了可不得了。家里没办法,我爹们弟兄三个,在我二三岁时,大伯死的早,我大伯没儿没女,大娘就坐在门口哭。街里头有个叫熊一功的在门口走问,娘,你哭啥。我娘说祥琢捞壮丁叫弄到区里了,现在不美气,怪厉害,人家说叫找个人说说情,回来治病,看咱人家谁说说,找不来人。熊一功说,娘,你别哭了,我去看看。他为啥去说这句话,他叔开了间杂货铺跟区部在挨着,杂货铺后头有两间房子。区长高其明是这北头哩,他当区长包了个女人是个妓女,叫小白鞋,在杂货铺后头住着。熊一功经常上他那去,知道这个事。熊到杂货铺,区长没在家,就问区长包的这个女人,区长干啥去了,小白鞋说下乡催壮丁去了,回来就到夜了。熊说我有关紧事,想找他说说,他回来你对他说我在找他。熊半后半又去了,小白鞋说还没有回来,怕到黑些回不来,熊听后就坐在杂货铺小门口等区长。不多时,区长回来了,熊把情况一说,并说我担保让他回家先治病,好了我在把他给送回来。区长说,现在走不成,日头还恁高哩,亮堂堂的咋法让他搁这出去,出去咋说话,等到黑了点灯了,叫他们来个人给他背回去。所以一门等到黑掌灯,我有个二伯去给我背回来,背回来以后没钱治病,有那个姐夫哥叫钱少文,他开了个中药铺,叫他来说给我看看,煎了济草药吃吃,第早起感觉醒过来了好点,又连着吃了几济药,这都十来天了。我说对我一功哥说,我好了还叫他给我送进去。一功快黑时去了,找到区长说这娃好了,区长一听恼了说,好了还来给我说说,咋。一功说,好了,我担保让他回去的,我不给他送来咋消差。区长说,真要是好了还叫你送来,当时就不让他回,死这去毬,送到我这来,我都给他送到师管区了,等于没这个人了。我让你们回去,摆治好了去毬,叫他跑,别往我这送,没事找事,跑了让他向湖北跑,河南不会去湖北抓 丁,等于已经送师管区交走了,屋里没这个人啦。想想往哪跑哩?家里又没任啥,跑出去能不吃饭。
湖北黄冈,我有个舅,是个不太亲的舅,是我外爷死了,外婆走到湖北黄冈,到那添了个儿,跟我们就没有来往,不过都知道这回事。想想没办法,人到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就上那去了,到那不坏,一说,我那个舅说,行呀!你就住这咳,住你外婆这屋里。可我这个外婆问我说,你姓啥?叫个啥?搁哪来的?我问的没啥说了,我想,看我外婆不知道我姓啥,搁哪来的,看这是咋回事哩。我这没法问。过后,我爹去看我,我问,外婆咋问姓啥。我爹说,哎呀!你外婆走到这咳,有你这个舅,你外婆又死了,现在这个是人家又结的,没咋,她不知道你姓啥,叫个啥。
记得住到麦口起,要掂镰刀割麦哩,咱们街上有个叫冯顺星的,是新甸铺老街上的。有个叫杨子模过去在哪里当过兵咱小不知道的,从队伍上下来在新甸铺街上开了个诊所,据说是河南西平人,在街上冯顺星屋里开了几年诊所。我爹跟冯是桃园弟兄,关系重,经常互有走动,所以认识杨子模这个人,后来,冯的闺女又给杨子模结婚了。结婚后杨子模不在新甸铺开诊所了,走了几年不知道在哪咳。后来听说在上港岗三十军三十一师医院里,冯们一家也得到信,跑到上港岗去。到那以后回来了,我爹去冯顺星家一说,杨子模在三十一师咋法咋法。一说我爹都想了,这是个熟人,干脆去找杨当兵去,不受壮丁这个苦。壮丁给你送到安徽师管区,师管区给你往队伍上送,都是左胳膊用根绳或铁丝将衣服穿洞,30个也好,50个也好,队伍两头绑个死疙瘩,怕你走路上跑,联起来你都跑不开了。吃饭难吃,我从小在街上卖馍,壮丁装船往外送,船在水里头,离岸上有六七尺远,谁要想买点吃哩,不叫你下那个船,馍筐子搁到岸上头,你说买多少钱的馍,称盘递给壮丁来把钱放进去,馍称好再下到水里头递给壮丁,就不准壮丁上岸,问题是怕跑。找杨子模去医院当兵少受罪。当时三十一师野战医院在果园住,记得医院院长是张国官,军医处长沈跃林,眼科主任胡青初,外科主任杨登雨,内科主任杨春荣、刘祖因,杨子模、谢开信是上尉军医。护士班是三个班,一个班有十二三人,我那时在一班,同班有个叫杨保才,年龄比我大,其他人都记不住了。还有三个担架排,全院有100多人的样子。队伍在河南只住有一个年头,到第二年的割麦时间,队伍由五战区调到六战区。我们从邓县、老河口、保康、兴山、歇马河步行过去的,到长江南,去就在三斗坪驻扎。三十一师分到石牌,石牌是个江口,在宜昌上游。从石牌上来望西北有座大山,大山叫东家隘(音),是座很高的山,有处平地是师部驻地。我们门诊部在平地的边起,师长上山下山都要经过我们的门诊部,医院隔不远处有个大平地做了个操场。记得到石牌这个地方住有二三年的时间,一直在那守着,石牌有几门大炮对着江边,为啥哩?宜昌日军占了,他们要通过石牌向上到四川万县、重庆,如果石牌一失手,这些地方都完了,把我们三十军调来就是要守住这个隘口。最后,命令要三十一师收复宜昌,在那打了一仗,我抗日就打了收复宜昌那一仗。听说,日军从宜昌到石牌,他们在江北,我们在江南,就隔条江,日军在江北架有铁丝网,整个都装有电铃,一有动静都要响。我们要收复宜昌的时候,开炮打但离宜昌还有一二十里地。这个掩体你们给他消灭不了,宜昌收复不了,为啥哩,那当地群众说,六战区守江防打过多次,几乎就要冲过来,都被这个掩体内的日军阻碍了。三十军在河南被称做“铁军”,是支很有名气的队伍。要收复宜昌时,三十一师师长乜子彬①失踪了七八天,为啥恁些天找不到这个人啦。他就从江南这一道线,走访这一道线,了解地情。就在日军掩体的对面江边有三颗柚子树,群众说,这个柚子树上结的柚子有茶碗般的大,每年柚子落到那,群众都不去拣,因为日军在对面的掩体能看见,一发觉这向有人日军就开枪打炮。师长把这段情况访清后,用三门迫击炮往这一个掩体上,结果,炮弹打到日军的掩体上跟皮球哩一样又弹回来了,这一个目标连打几炮跟茶盅大小的窝。守重庆有三门炮威力大,师长提出来要支援两门,中央不给,理由是守重庆的,给你们重庆万一有事咋整,结果说说给了一门。这一门炮是民生公司的洋船用了三夜黑儿给这门炮运齐,白天不中,怕日军往这面打炮。炮到后挖掩体安装炮,调试伪装,最后只打了一炮把日军的掩体给打翻了,随后部队整个上去过江。胜利后,六战区司令官孙连仲命令换防。走时,三十一师命令对这次参战受伤也好,牺牲也好,一个也不准留在江那边,不管你是多大的官,你回来都得给我背一个拉一个的将人员弄回来。后来在石牌这个地方修建了一个死难烈士塔。
宜昌战役后不久,老日就投降了。我记得五战区部队,农历八月说老日投降了,我们九月就调回河南来了,队伍路过邓县的时候,我脚崴住了,在一家饭铺门前歇歇,猛一下子想起我说,这离新野有多远,人家说有90里。我为啥想起这个事,我妈死的早,我有个兄哩小,还有个妹子还小,我爹是个肺心病,农村说是那个黑录包(音)。从河南到湖北这个二三年的时间,没有给家里来过信,也不知道我爹是死是活,所以到这以后,我想回家看看,也没给当官的说,我一个拐弯回来了。街上老一代都问我爹喊四指远,咋喊四指远,我爹走路只能挪四指恁远,那时已经病危了。所以我就住家里,也没有和部队联系了。
在湖北时就已经宣布,老日投降了,停止要壮丁啦,到第二年春上,又开始要壮丁了我就后悔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了。别人在说不知道,过去的新甸铺批了个公办卫生所,没有医生,上面派来了医生叫张庆彦,家是上港桐柏庙的。别人给我透个信说,你在队伍上干过医,找人说说看能往那里去不能。进卫生所,一是你能在家照顾你爹,二是也能挡住你不再去当壮丁。后来托个人去说说,一说不坏,让我去了,去干有不足两年,新野就解放了。
新野解放后,地头蛇都跑了,跑前交待让我把这些都藏起来,你们都起来走了,看我能把这些药往哪藏。这药给他送到新甸铺街西的八里王,八里王有个地头蛇叫王大吉,送到他那去,我挑挑子送去人家王大吉不要。经过商量,王又让送到庄里有个坑边住个孤老婆处,搁到人家屋里。
1948年正月十六,新甸铺地方政府成立了,我一想地方政府都成立了,这药送到八里王,谁要得住信把它弄跑了,爱国民主政府再问我要药我可啥门。想想不对劲,我又去了。那个老婆见我就说,你把东西搁这就不来了,我说咋不来,这不就是挑走哩。我把药交给政府工商联,那个时候,工商联在老政府北面办公,有个叫李永秀的在那招呼,他是八路军的干部,不是当地人。见到李后他说我,是啥子,我说是原来诊所的药物。他看都不看的说,行呀,你放到脚角起。我说这可不行,恁简单。李说咋,我说你得给我开个条,他说要条做啥。我说,你今年在这,明年再调个地方,你走了,再来个人问,原来卫生所那个东西哩,我使啥交差,李说你恁细顾,他给我开了个收到条。这个收到条我一直保存到吃大食堂时。农村叫“三搬家”,就是这一座房子是我的,我一家老小都在这住着,被子是你的,筷子碗是你的,衣裳是你的,去到宋庄住去,你原来屋里的东西都不是你的了。住一个月两月,说你这家上白湾去,你就把被子挠上,锅碗拿上去白湾住。就是在这个期间,条子丢失了。
口述者:喻祥琢,新野县新甸铺新南村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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