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接受采访,谈起七十多年前的九死一生的遭遇情绪格外激动。)
被抓壮丁,活下来没几个顿学长家住沅陵盘古乡,年轻时随父亲在县城做小工。1943 年8月,乡公所来店里抓壮丁,19 岁的顿学长和许多壮丁被绳子一串串绑起,集中关押在县城的甲弟巷。
两天后,这些新兵就开往高洲。高洲那里驻扎了不少国民党部队,随后顿学长被编入部队,正式成为一名军人。
“被抓壮丁时,父亲送了我,送我到街上。” 顿学长说,当时只知道日本鬼子已经快打到沅陵来了,再不拼命就要亡国了。夫妻两人当时已育有一女,不曾想到这一别,再次重逢却是8 年之后。
“当兵时穿的是草鞋,家里送的布鞋不经穿,几下就磨破了。”顿学长说,长途行军基本上就是靠脚力,拥有一双好鞋子是战友们共同的梦想。
边行军,教官边教新兵怎么瞄准、怎么上子弹、怎么打法……在残酷的战争年代,新兵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枪械知识,多是在打仗中速成,因此最后能活下来的,不仅靠悟性,也得赌运气。
“战争是残酷的,在战场上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解放后,回到家乡,顿学长发现,和他一起被抓壮丁的老乡,没有几个活下来的。
因当时物质极度匮乏,女儿1岁多就夭折了。“我母亲一直住在我外婆家,日夜盼着等着父亲回来。”顿学长的小儿子顿友锡说,“母亲告诉我们,父亲回来时穿着一件翻领的土黄色军大衣,威风得很。”
藏在尸体下,捡回一条命
顿学长所在部队是国民党94军,军长是赫赫有名的国民党将领牟廷芳。牟廷芳于1941 年10月升任第94 军军长,率部转战湖北、湘西、桂北,屡建战功。1945 年8 月初,攻克桂林,参加作战的美国顾问电告最高统帅,请嘉奖廷芳及其官兵。
当大家用手机把牟廷芳的戎装照给顿学长看时,这位年过九旬的抗战老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最后颤巍巍地站起来,给老军长敬了个军礼。
入伍后头一次和日本鬼子过招就是在溆浦花桥打的一场恶仗。“当时日本人想进四川,如果这条路被日本人打通,全国都完了!”老人情绪激动,言语间全是民族大义。
“那时打仗哪里还分白天晚上,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老人把手里的拐杖端起来,做瞄准状。他骄傲地说,“我们全是美式装备,配有冲锋枪,比日本人的武器还先进。”
第一次打仗,怕不怕?“怕什么呀?枪一响,咱就不怕了!”顿学长说,当时蒋介石下命令,不把路守好,提脑袋去见,“我们团长说,反正是个死,不如多杀几个日本鬼子!”
这场仗打了个把星期,最后把鬼子打退了。清理战场时,到处都是尸体,顿学长所在的一个团打得没剩下几个人了。“团长死了,营长上,营长死了,连长上……”战争从不缺惨烈,说到伤心处,老人眼角里全是泪水。
团长牺牲后,一个连的兵护送其遗体回四川老家。“团长叫何世成(音),非常年轻,尸体装在一个木匣子里,由车拖着,我们就在后面跟着,心里别提多难受。”老人话音有些颤抖。
顿学长也是死里逃生。身上多处负伤的他,不得不把鲜血抹在脸上,藏在尸体下装死,这才逃过一劫。如今在老人的左腿和右手臂上,昔日的伤痕仍清晰可见。
“日本兵的黄色半筒军靴声离我越来越近,当时我连大气都不敢出。” 顿学长说,为不留活口,日本兵见到国军尸体,就端起刺刀狠刺。一旁的战友起初还在“哎哟”地呻吟,被日本兵补上几刺刀后,就没了声息。
当时国军有规定,不准杀俘虏,否则会受到军法处置。而日本侵略者,无论是对手无寸铁的平民,还是丧失作战能力的中国军人,从不会有任何怜悯。谈起丧心病狂的日本兵,顿学长满脸是恨。
独山战役是中国抗战史中令人骄傲,也充满传奇色彩的战役。当时94 军和20 军配合杨森二十七集团军守卫贵阳。
一天晚上,顿学长和战友去端日本人的军需库。由于竹林茂密,大家在砍竹开路时弄出了声响,惊动了日本人。“日本人端着枪朝我们走来,明晃晃的刺刀都看得清清楚楚。”顿学长说,“守卫的日本兵不是很多,我们手中的冲锋枪一阵‘突突’之后,军需库就被我们搞到手了。”
“日本人只愿向我们94军缴械”
1945 年,侵华日军缴枪投降,94 军成为首批接收部队,先后接管上海、天津、秦皇岛。1945 年11 月,该军由上海空运北平后,改隶北平行营。先后参加了进攻热河战役、张家口战役和易满战役等。
当时日本人在天津有三个团,别的部队去接管,他们不愿意投降,表示只愿向94 军投降。对94 军顽强的战斗作风,这支日本军队印象相当深刻。“当地有国民党的驻军,日本兵不愿投降,我们一去,他们就缴械了。”顿学长说,这件事,让94 军全军上下都感到非常自豪,这可是无数兄弟用生命拼出来的军威!
在上海吴淞口接管机场时,也遇到了一个小插曲。
一个日本军官要驾机逃跑,患有重感冒的顿学长立即用冲锋枪朝飞机驾驶仓扫射。驾驶仓被打烂了,日本军官心有畏惧,无奈下了飞机。接着挺直腰杆朝顿学长走来,一手按着军刀,脚下的长筒军靴噔噔直响,似乎没搞清楚到底谁是战败者,还不忘在一个中国军人面前炫耀威风。
“你为什么要逃跑,没有我们上峰的命令,谁都不许起飞,你想到哪里去?”顿学长挺着胸脯,义正言辞地说。日本军官听得懂中国话,朝顿学长行了个军礼,回答说想回青岛总部。
“你们日本已经投降了,我们是来接收你们武器的,没有我们上峰的命令谁也不能起飞。”顿学长警告日本军官要听从命令。
日本军官则说,“我们可以向你们中国投降,武器也可以交给你们,但是我们大和民族的武士道精神不能交给你们。”可笑的是,就是这所谓的武士道精神衍生出来的军国主义,给两国人民特别是中国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这位日本军官在日本战败之后,还死不悔改,以此为荣。
日本军官色厉内荏,看见国军武器精良,不敢造次。而顿学长也没激化矛盾,有理有利有节地维护了国威,展现了中国军人的铁血气质。
两次小插曲,让顿学长对日本服强不服弱,表面恭敬有礼而内心阴暗凶残的民族性格有了进一步认识。对于眼下电视里播放的抗战神剧,他特别反感,认为这是侮辱英雄,更是玩弄历史。
1949 年1 月,北平和平解放,作为傅作义的部队,顿学长所在的国军121 师也一同开出城外接受整编,顿学长成为一了名解放军战士。
“当时部队填志愿,填抗美援朝也可以,回老家种地也可以,去工厂也行,父亲怀念家中的母亲,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乡,所以就填了复员回家。”小儿子顿友锡说,父亲在1951 年回到阔别8年的家乡,从此和母亲耕田种地,养育了他们四兄弟。
“今年父亲的身体状况有些下降了,耳朵不行了,眼睛也瞎了一只,耳朵是当年大炮震聋的,一直就听不很清楚。吃饭一顿二两米就差不多了。”小儿子顿友锡说,今年有媒体来采访过几次,圆了他的梦——终于还有人记得他。
安享晚年的顿学长感慨道:战争是残酷的,要珍惜和平,铭记历史,现在的日子都是战士们用生命换来的,不能遗忘。(记者 严万达 刘田 通讯员 李青松 邓永松 实习生 糜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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