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维本
1941年7月下旬第十军预十师二十九团由沅陵千丘田岩板铺随师部和二十八、三十团,经由官庄太子庙、军山铺、益阳、宁乡至长沙溁湾镇待命渡河。
正准备渡河时,接到军部命令,调少校闭副谭成孚任二十八团第一营营长,遗缺由军部新兵补充团(当时驻江西泰和)团副曾友文调充。由于部队在战备行军,且交通不便,未能及时到职,团长张越群令我从七连到团部暂代团副之职。
8月20日下午,我到团部后,即带一名传令兵到军部参谋处领军用地图(长沙、株洲、湘潭地区)四套,通知各营副营长领一套保管使用,余下一套由我负责保管(派专人挑运)。当晚部队在捞刀河以北地区宿营,并接到师作战命令;其内容:我师有出击由新墙河南犯之敌任务,沿桥驿向瓮江急行军前进。
由于路况差只能一路纵队前进,况且敌军飞机沿途扫射和轰炸,前进速度极受影响。师长方先觉亲自步行督促部队继续前进,副师长孙明瑾也站在路边激励士气,唯有师参谋长葛志先见敌机扫射轰炸,竟躲在田坳边不动,出即惹得师长动气,骂参谋长:“你妈的。”官兵见师长如此生气,加上我军高射机枪的火力,敌机也不敢低飞扫射,大大的加速了前进速度。
22日晚,部队宿营在金井西南约10里地区,23日部队继续前进。行军序列是:二十九团为前卫,师部及直厲队为本队,二十八团为左侧卫,三十团在师后跟进,目标瓮江。二十九前卫团行军序列是:第三营为前卫,第七连为尖兵连,第一营为左侧卫,团部及直属队为本队,二营为后卫跟进,当天五时开早餐,五时三十分出发。约六时,尖兵连在凤形山与敌军遭遇,三营立即展开抢占高地进行阻击,团指挥所设在距金井约300米的小山坡一民房内。师部得知情况,即由搜索连抢占将军冲要隘,掩护我闭指挥所之右侧,约七时接三营长冯杰报告,七连连长冯思义阵亡,团长即派上尉副官刘汉民调任七连连长,继续指挥战斗。敌我双方战斗激烈,阻击进攻已成对峙状况,这时多架敌机向我阵地侦察扫射,战斗至傍晚,刘连长也负伤①,至次日晨5点,枪声渐稀,并有少数轻骑兵员佩“博罗”臂章过金井,后查知,是守汩罗江的九十九师和一百四十师之溃兵,并得知敌军已占领瓮江继续南进。我将敌情向团部报告,下午十时,接师长命令,部队从零时起,撤离阵地,我团经日落岭向李家塅方向转移。这时官兵已疲乏不堪,边走边瞌睡,行至一约50米宽的河边,其河一半是水,一半是滩,亦无渡口,这时部队官兵大部分已倒在河滩上,三营仍在岸上。
在此情况下,为防敌兵追来,部队免遭伤亡,我即带领司号长孙杨明到河边寻找渡口观测,观测流水声及水而波纹,并亲自下水试探,试探线路最深处仅及臀部,当即决定趁未黎明前过河,并令司号长背团长、副团长过河。大部队过河后,天已东方发白,部队沿河边水车棚半宿营,并令二营负责警戒。我和团长、副团长研究作战过程上报师部。
25日接师部指示,部队经朗梨市市、枫树河、仙人市向株洲方向转移。27日下午团部驻株洲以南芝草冲,二日后全团移铁路以东南(渌口)地区整训。
在整训期间,我建议各连队抽调未受过军训的炊事兵、传令兵、马伕,看护兵等集训,讲授军事基本知识,以及一般武器的使用,以防止此次战斗中,坎事兵送饭时遇敌,抢了敌兵的枪不会使用的教训重演。此建议得到团长的批准。随后即行筹划,并经团部批准,调任我为训练队队长②,司号员在家的提议下任分队长,队部设在渌口快山桥张家大院,并架设电话直通团部。下设三个分队,约90余人,训练内容分设:基本知识一周,野外一周,射击二周。3进行到第四周时,因敌情变化,团长下令其散,各官典均回原部队,随即部队移向长沙、河西望城坡望麓桥一带,继续整训,准备第三次长沙会战。此时薛岳长官调第十军到长沙地区待命。
第十军自参加第二次长沙会战后,奉薛岳命于株洲以南地区整训。1941年12月,日军由江西鄂南抽调兵力集结于岳阳临湘,共约6万余人,企图南下一举占领长沙。
1941年12月下旬第十军奉命由醴陵、衡山一带调守长沙。二次会战后兵员未予补充,全军3个师及军直属部队共约2万人,按薛岳之命2个师(即第二师、第一九〇师)守长沙城,预十师部署在岳麓山后石佳冲、望麓桥一带,保卫设在湖大的长官部前进指挥所之安全。
守城部队之部署是:一九〇师守东自小吴门至东屯渡亘北新河至湘江,形成一个扇形阵地,第三师守东北自小吴门至东屯渡亘南大十字路至阿弥岭之线。阿弥岭枫树山至候家塘地区由一九〇师之一个营兵力守卫,另两个背负责市区安全(以上部署是12月30日上午10时左右之情况。
12月30日上午,长官部指挥所把湘江东岸所有船只集中西岸,仅留下五只小划子给军部作为联络用。李军长提出50只,薛岳一只也不加,因此李军长与薛岳发了冲突,并生气的说:“既然不同意加船只,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但要求将预十师调归建制,“要死也全军一起死,至于保卫长官指挥部的任务,请另调部队”。薛岳详知守城兵力不够,当即表示同意。随后李军长电令预十师师长方先觉、副师长孙明瑾、参谋长何竹本过河到军部开紧急会议,分析敌情。敌之一部约3万余人已过汩罗江,尚有数量不详之敌步骑兵若干有迂迥之势,当决定调预十师全部,务于拂晓前渡过湘江(马匹、病弱者暂压原地)。部队采取纵深配备,以29团为第一线,左自南大十字路至左家塘阿弥岭(线上属29团)至雨花亭、金盆岭、东瓜山之线;30团为第二线,左自回龙山、小林子冲至仰天湖、小冬瓜山之线;28团(第一营)为师预备队,隐蔽于大椿桥及杏花园地区待命;师炮兵营(8门81迫击炮)在天鹅塘进入阵地,工兵连保卫电灯公司,并沿铁路向东南警戒。
根据战事的需耍,将指挥部由电灯公司移至坡子街。第28团第一营扼守火车站红山头据点,控制金盆岭及火把山、太乙寺等地,并与29团以大网衔接构筑阵地,并继续加固及掘交通壕连系,师部指挥所设妙高峰中学内(现湖南第一师范)。
第一线兵力部署:第一、三两营为第一线,一营左自南大十字路至左家塘、阿弥岭亘右自枫树山至侯家塘;第三营左自枫树山、雨花令、金盆岭、涂家冲、东瓜山之线。第二营为预备队,位于侯家塘、小林子冲一带。团指挥所暂设黄土岭中央无线电机厂(即现今的政治学院内)。侦察排派三组便衣(共6人)分向东山、洞井铺、黑石铺等地侦察敌情,当日下午约5时向东山方向派出的侦察员汇报:“东山镇发现敌人巳驻满镇,村民大部逃到山上,且发现还陆续在黎家托磨盆洲过河”。
当即,三营八连派少尉排长汪宏率该排到圭塘高地为排哨向东山方向警戒,如遇敌袭击,稍事抵抗后向烂泥冲方向经江边猴石沿湘江从火车站28团一营阵地撤回。以上是31日上午之部署。按敌情大有迂回,包围长沙之势。我军不顾疲劳加强工事,以便歼敌于阵前。
1942年元旦凌晨约5时,敌人集结数倍于我之兵力,猛攻我第一营前哨阿弥岭阵地,企图一举占领第一营之阵地而长驱直入长沙过“元旦”节。激战中一连代连长苏宗山阵亡,张团长派团副陈新善督战,一营阵地下午约4时被敌军突破,营长曹建业(永兴人)阵亡,三连长及官兵损失甚重。一营撤守东塘及侯家塘、小林子冲,在撤退中副团长陈新善阵亡,三营长未到职,由副营长汪孚民代理,营指挥所设七里庙牛婆塘农家,七连左自枫树山、雨花亭、涂家冲,九连东瓜山、金盆岭,八连为营预备队(缺一个排),元旦,一营全力抗击日军进攻时,三营也接到排哨汪排长报告,称敌七骑兵一个大队进犯,稍抵抗后即向栏泥冲至猴子石沿江至火车南站红山头28团一营阵地撤回。
在元旦整日激战中,敌机一批批3至4架扫射轰炸我军阵地。官兵始终前仆后继誓洗二次会战之耻,全体官兵同仇敌忾誓死一战。2日凌晨6时,早餐完毕,敌军复猛攻我长岭枫树山、雨花亭,并以骑兵冲击七里庙作阵地之制高点。团指挥所已转移到黄土岭以西(今街林业厅宿食)高地上,在转移过程中,遇敌机轰炸扫射,指挥所仅团长张越群和团副曾友文及我部仅剩下的13名警侦士兵警卫着。上午约10时,敌侦察机一架藐视我无高射武器低空飞行,能目见敌郑驶员而目。我为不暴露指挥机关,冒险在扫把塘大道边大石牌坊下用枪榴简射击(空炸),见敌机一晃即向南方飞走,并拽下一胶木板片,似被击伤逃跑(据后了解,该机确受伤,且驾驶员腿部负伤后跳伞并被俘送长官部,民机坠毁)。此时敌炮兵从东塘山上向我指挥所轰击,掩护骑兵冲击i营七里庙西南高地(现省气象台和省精神病院)。团长张越群及传令兵司号长数人退到扫把塘,我掩护团副最后撤退。团副在撤退中阵亡,我将其尸体掩盖后率领13名士兵追赴长至仰天湖东边的大古墓。团长指足我死守该高地(古坟堆),无他命令不准退,而他带领仅存数名传令兵及司号长向师指挥所走去,途中司号长因铜号反光暴露而中弹死亡。
当团长张越群向师长方先觉报告敌我情况后,师指挥所归张团长指挥师直属队,并把30团第一营营长蒋新作因指挥不力枪毙在我当时所士阵地之侧水塘边。约在3时,敌一小分队向我阵地发动攻击二次均被我军用手榴弹和枪榴弹所击退,我无伤亡,仅我左耳轻为震伤。敌人再次猛攻,已占领我黄土岭、金盆岭,敌步兵炮轮番轰击,并发射烟幕弹和毒气弹,我即令一军士收取各人的水壶及毛巾去打水,把湿毛巾护鼻嘴,坚守阵地与敌人拼到最后胜利。
夜暮降临,未见敌军向我攻击,我考虑安全起见将部队移向侧后之高地上。此时寂无枪声,我分配各人守备位置后,顿感肚子饥饿(从早上6点至晚上10点除喝了点水外未吃食物)。此时,我突然听到右前方有熟人边克诚背长的声音,我当即高声叫老边,对方回话问我何人,我答是张团小王,请求先补充手榴弹三箱和解决肚子问题,随后弹药食品供应均获解决,同时通过他与团长取得联系。凌晨前团长派人来接我到妙高峰指挥所,我将防守阵地交给第二营五连长李荣业接受后,即率仅有的13名士兵随传令兵到妙商峰指挥所。当时我将仅存13名士兵分三组,守备各点,我选中士班长牟回钊负责查哨,自己即在警戒间巡视,以策安全。
3日凌凌晨6时左右,我率退守的第二线阵地均受敌人猛攻,枪炮声与手榴弹爆炸声如同节日鞭炮。此时我军岳麓山重炮大显威风,给敌以重大杀伤,对我军士气极大鼓舞。
这天战斗比昨日还激烈。南门口,回龙山、大小东瓜山及火车南站之红山头,战斗十分激烈。我军前仆后继,阵地前敌尸未来得及而搬走有300之多。敌人不甘失败又增援部队约一个大队,直攻东瓜山及红山头火力交汇点(28、29两个团的接合部),妄图突破我阵地而占领杏花园高地上的军械库。方师长令28团团长葛先才率兵亲自上阵与敌冲杀,敌败退,此时敌我双方形成拉锯式争夺阵地,前后共达五次之多,敌军以无力再战而成胶着状态,天黑后敌人实行夜袭,其实是想借此搬运尸体,以集中于金盆岭石牌群下进行焚尸(现四机械厂附近),由于火力猛和时间久,致使石牌坊开裂而倒坍压死敌兵数名。
本夜前线虽枪声不断,但我军阵地被毁部份仍在加固中,虽通夜战斗,但我阵地屹立不动。其直接原因是我外围部队,已包敌外围,如73军已于2日下午部份由岳麓后山到王母山嘴一带。军参谋长率一师参谋长及副师、团长到妙高峰指挥部准备接替预十师阵地,遭方先觉拒绝,并申明利害将目前敌情上报军长李玉堂。李军长电告薛岳长官获准,并下令死守长沙古城,“胜奖败杀头”。故有各师长及副师长亲临前线督战之举,且获得全面胜利。
4日凌晨,我前线枪声已绝,仅在金盆岭上有零星枪声。天明后,前线阵地已无枪声。师长方先觉即令各部队清扫战场,我向团长请示,参加清扫,我带2名士兵到二号夜间所守阵地(当时已交连接替,见满山黄枯草翻转,漫地灰军服和棉花及碎布片,到处是血染山头,可见五连损失之重。翻过东瓜山到钟馗庙之路边一农家侧,见一日军尸休于猪圈之粪池中(系受伤自投),拖出大门外检查,纷上无一证件。到太乙寺坟山中,见一马驮着一麻袋不停往前跑,经射击,马中弹倒地,上前査看,原来是敌尸的手指头。然后我回部队,带兵找到团副副曾友文的尸体,送到了岳麓山第十军阵亡将土墓地安葬。
此次战役,找29团伤亡较重,计中校副团长陈新善、少校团副曾友文、第一营营长曾建业、连长苏宗山、田存运、李朵业、王代私、排长邹秉乾等30余名干部阵亡,另外通讯排排长孙光启、司号长金xx也于2日阵亡,第三营营长汪孚民负虚伤,士兵伤亡约占40%左右。28团一营营长潭成孚阵亡于南站红山头,机枪连连长崔醒负伤(谭、崔系我之挚友),其他伤亡人员不详。
此役胜利后,因战功,李玉堂军长升任27集团军副总司令,方先觉师氏升代第十军军长职务,副师长孙明瑾升预十师师长,23团上校团长葛先才、29团上校团长张越群升为少将长。后葛团长升为副师长,常德战役中师长孙明瑾阵亡,葛升师长,张越群升副师长。在战役中第30团第一营营长蒋新作因指挥不力放弃阵地,被师长下令枪决。第29团第二营读长黄兴汉贪生怕死,于2日晚带机枪连(连长童伟珙)潜逃过湘江靳江河后,个人逃跑,部队由童连长带回归队,军部下令撤职查办,童连长也自动请长假离职他去。
长沙三次会战,如果按1941年12只30日之部署,即二个帅守长沙城区,一个师守岳麓后山一带之部署不变,即难保长沙不被敌之所占领。这真是如俗话所说:“坏事变好事”(指战择前因兵力布署李军长与薛长官生气而改变兵力之部署而取胜日军)。
附注:1.此次战役,计阵亡七连连长冯思义一员,连长刘汉民负伤,三营伤亡损失较重,一营较轻。
2.整训期间,一营长王震初,三营长冯杰等请假离职,新任团副曾友文到任,我仍协助团副工作兼侦察排排长。
3.邹秉乾排长系二分校十八期毕业,长沙市社坛街人。
4.第十军阵亡将士墓位于河西二里半,山上墓旁有楼房一栋,挂牌为兴华中学,其学生多为阵亡将士之子女(现今湖师大内)。
5.笔者系当时预十师29团中尉排长(实际上是调团部协助团副工作)黄埔三分校军官训练班八期毕业。现年79岁,住本市桐荫里51号1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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